第2章

我爸說，當時我哥聽到這些話氣得火冒三丈，一個箭步衝上去，抡圓了胳膊就要打我媽，被同事們拉住了。

 

我哥氣得雙眼充血：「媽！你毀了我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媽眼中含淚：「我的兒！子不教父之過，你變成這樣，我和你爸都有責任。」

 

這下，我哥沒話說了。

 

在領導的眼神示意下，他直接被拉出公司。

 

看到我哥被拉出去，我媽轉眼就變了臉色，討賞似的看像領導。

 

「領導，當時託您辦事，我家老袁給您送了兩瓶酒，那個裝酒的紙袋子裡...」

 

領導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把她也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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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之前，還用全辦公室都能聽見的聲音大喊：「領導，錢記得退給我們！」

 

聽完這件荒謬事，我忍不住想，我媽引以為傲的主母的體面，這一刻還能保住嗎？

 

我爸一聲接一聲的嘆息從電話裡傳來：「光耀回來就把你媽打了，她正嚷嚷著要去敲登聞鼓，啊不，去警察局驗傷。」

 

「思思！」

 

這時，我媽的哭訴聲從電話那頭傳來。

 

她搶過手機：「思思，快回來給媽媽做主！你哥居然敢打我，這是僭越！」

 

縱然她思想封建，為人偏激，但她畢竟是我媽。

 

眼下她被打了，我實在是不能幸災樂禍。

 

我說：「我明天回去看你。」

 

「思思！你肯回來就好。」我媽哽咽了：「你哥太過分了，仗著自己原配嫡子的身份，不把我這個主母放在眼裡。」

 

「真是朽木不可雕也。思思，媽跟你說，你雖然隻是個女人，但隻要你肯回來繼續和媽學習，將來好好侍奉婆母和夫君、復興家族，你肯定混的不比他差！」

 

我一聲不吭掛了電話，給了自己一巴掌。

 

6

 

第二天我還是決定回家一趟。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如果不回家，指定要被親戚們蛐蛐一番。

 

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

 

我網購了幾個微型攝像頭，準備裝在家裡各個角落。

 

吃瓜看熱鬧，還是得身臨其境。

 

打開家門，看到我媽坐在沙發上玩手機。

 

她臉上的青紫還沒消去，但頭高高揚起，好像有些得意。

 

我看她現在榮光煥發、心情愉悅，早沒了昨天那副可憐樣子。

 

難道我哥跟她認錯了？

 

我想一探究竟，正準備打開微信問我哥，就看到家族群裡的新消息。

 

原來，她發了自己受傷的照片後，親戚們問情況她一直沒回復，吊足了這些人的胃口。

 

直到群裡開始懷疑我爸家暴她，她才欲言又止地開口：「沒有...不是...哎呦...」

 

姑姑是個急性子：「到底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我媽裝作很不情願：「就是光耀...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群裡瞬間炸了。

 

我媽繼續說：「我想讓光耀走正道，沒想到他不聽，還打了我。」

 

「他現在也沒回家。可能還在怪我拿不出30萬給他買官吧。」

 

說實話，我媽顛倒是非的本事我都佩服。

 

這不，語音條剛發出去，群裡親戚就紛紛開始指責我哥。

 

「袁光耀你個白眼狼，你看看把你媽打成什麼樣了？」

 

「你媽跟你沒血緣關系都對你這麼好，你不領情就算了，居然還和你媽動手？」

 

「沒有感恩之心，和豬狗有什麼區別？」

 

群裡越罵越難聽。

 

幾個長輩還艾特我哥，讓他回家給我媽道歉。

 

良久，我哥終於在群裡回復。

 

「@當家主母，我現在就回來。」

 

我媽得意地笑了：「看見沒思思？媽今天給你上了一課，這就是主母的手段！」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我媽。

 

我哥能不顧倫理對她大打出手，說明他本來就是個衝動不計後果的人。

 

更何況這次的事本來就是我媽的錯。

 

我哥還沒消氣，又被群裡這群人批鬥。

 

估計這會兒恨我媽恨得牙痒痒。

 

我媽卻以為我沒看懂她的「手段」，向我解釋道：「你哥最在意名聲。媽從他的弱點下手，用輿論擊潰他，逼得他不敢不回來向主母認錯！」

 

「袁思思你好好學著，別擺出這副蠢樣子。」

 

我眼皮跳了跳。

 

不是。

 

媽，你還知道我哥最在意名聲啊？

 

好言難勸該S的鬼，我借口公司有事，離開了家。

 

我媽倒是痛快讓我走了，不過她說：「你真是沒福氣，嫡子向正室夫人負荊請罪這麼難得一見的名場面，你是看不著了。」

 

我皮笑肉不笑：「太厲害了母親大人。」

 

出去後我打開監控錄像，畫面顯示我哥回家時眼睛都是紅的。

 

偏偏我媽以為他是愧疚地想哭。

 

她乘勝追擊，高高在上地在門口杵著，雙手抱胸，頗有主母風範。

 

我哥側身想進來，她沒讓。

 

「光耀啊，這次本就是你的不對，怎麼能用這麼不光彩的手段呢？這下好了，丟了這麼大的臉！」

 

我哥聞言，本就攥緊的拳頭更硬了。

 

「我丟臉還不是因為你！」說著，他揚起的拳頭又落在我媽臉上。

 

我媽舊傷未愈又添新傷。

 

他還想打第二拳，被趕來的民警按住。

 

剛出家門我就報了警。

 

畢竟都是一家人，雖然不想蹚渾水，但也怕我媽出什麼大事。

 

沒想到，這份善心會在不久後讓我後悔莫及。

 

7

 

我哥被拘留了。

 

這下，他本就不切實際的公務員夢碎得更徹底了。

 

家裡消停了一陣。

 

我前幾天就預約了專家門診，下定決心把龅牙解決掉。

 

醫生看了我的片子，搖搖頭：「小時候怎麼不來處理？能少受罪啊。」

 

原來之前隻需要戴牙套，如今發展到需要做手術才能矯正了。

 

參加工作沒兩年，眼下剛付了一整年的房租，我手裡不寬裕。

 

我腆著臉問：「能不能一部分微信一部分支付寶，剩下的用現金？」

 

醫生掃了我一眼：「全款兩千多，可以的話你提現一下。醫院都是app繳費。」

 

我愣在原地。

 

沒記錯的話，我初中時家裡並不窮，一個月的收入能有5、6萬。

 

可我被我媽左一句「家中開銷大，你要體諒大人的難處」，右一句「先苦後甜，勤儉持家」壓了十幾年。

 

不敢有整牙的奢望。

 

甚至因為自己起過這個念頭而覺得羞恥，怪自己不懂事。

 

直到自己掙錢了，才敢來醫院咨詢。

 

原來隻需要幾千塊。

 

為了這幾千塊，我沒少遭受別人異樣的眼光，去公共場合總是戴口罩。

 

為了這幾千塊，我求職被歧視，戀愛不順利。

 

不過沒關系，以後再也不會了。

 

我痛快地付了錢，約好手術。

 

準備乘電梯下樓時，卻看到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

 

因為小時候的陰影，我下意識地有些心虛。

 

這個人正是我媽。她也看見了我，皺著眉向我走來。

 

「你來醫院幹嘛？」她看著我來的方向：「口腔科？你還是要整牙？」

 

她一連「嘖」了好幾聲。

 

「你有這個錢為什麼不給家裡？家裡養你這麼大不需要錢嗎？」

 

「難道你談戀愛了？」她又想到一個合理的理由，於是換了角度說教我：「你作為主母，不需要以外貌留住丈夫。賢惠大度不失風範才好！」

 

我已經放棄自證，她這套屎一樣的邏輯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和精力。

 

我也往她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婦產科。

 

我又看向她，她下意識護住肚子。

 

難道？

 

「你懷孕了？」我問。

 

我媽慈愛地撫摸自己的肚子，眼裡的母愛快要溢出來：「是呀，以後你有弟弟作伴了。」

 

年齡差這麼大，也不知道作哪門子的伴。

 

我抓住重點：「你就知道是個弟弟？」

 

她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顧不上與她糾纏，我火速回家。

 

找出監控，翻了起來。

 

或許是老天眷顧，我很快翻到想看到的畫面。

 

視頻裡，我媽坐在臥室的床上，正在跟人打電話。

 

我清楚地看見她滿臉淚痕，應該是喜極而泣。

 

「終於懷上了，這次一定是個男孩。」

 

電話那頭問：「你怎麼這麼有把握？」

 

隻見我媽得意道：「那當然是因為我生了個好女兒。」

 

8

 

「當時一生下來我就打算扔了。不過算命的說我命裡無子，她命裡有兄弟。」

 

「沒兒子怎麼行？我怎麼維持主母的體面？我養她這麼久，就是為了這個孩子。」

 

「等我退休之後，就由思思照顧她弟弟。」

 

我如墜冰窟。

 

我一直沒想過，我媽不僅不愛我，而且還想利用我。

 

不等我消化，視頻裡我媽已經說出更炸裂的話。

 

「她當然願意照顧弟弟。父母之愛子則為子計深遠，當家主母更是需要有遠見，思思小的時候我就教她勤儉節約、賢良淑德，教她男人是天。她懂得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不會舍得不管她弟弟的。」

 

「退一步說，思思有缺陷肯定不好嫁人，當然要把弟弟培養好。這可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再退一步說，從我執掌中饋開始，就杜絕了家裡的大花銷，能省則省。思思想整牙我沒讓，光耀花錢娶媳婦找工作我也攪黃了。我們天賜不缺錢花，前途一片光明。」

 

我流淚聽著媽媽退了很多步，沒有一步退到我這。

 

可是我能怎麼辦？之前是放任她作S，現在難道要對我媽主動出擊？

 

這時，我媽又說了一句話。雖然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對我如同平地一聲驚雷，震的我喘不過氣。

 

我緩了很久，擦幹眼淚。

 

我不是什麼聖母，既然她無情，就別怪我無義。

 

視線轉移到書架上，有個不起眼的牛皮紙袋。

 

裡面裝的是我們全家上半年的體檢報告。

 

9

 

我又一次回到家。

 

爸媽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爸破天荒地切了果盤，正在一塊塊地喂我媽吃。

 

好溫馨的畫面。

 

我爸早就知道我要來，也沒驚訝，甚至沒有起身迎我，隻是淡淡撇我一眼，怪聲說：「大忙人回來了。」

 

記憶中，我爸一直是個很冷漠的人。

 

都說父愛無聲，他確實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