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那些之前被我忽視的一個個小細節凝聚在我眼前。

 

我看向方新，他還沒有意識到剛才那句話讓我變了臉色，嬉皮笑臉地和我說：“窗戶外面可以看到我們以前的學校哎。”

 

我麻木地順著看過去，夕陽下，熟悉的校園就在不遠處。

 

本該讓人記起一些美好的回憶，可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方新，我有個問題要問你。”

 

“怎麼了?”

 

“你對我們結婚以後的日子是怎麼想的，我們兩個的工作都很忙，家裡的飯誰來做，吃完飯之後碗應該誰來刷，衛生歸誰打掃。”

 

方新愣了一下，看到我的神情之後眨了眨眼，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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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時候誰有時間吧，或者對半分。”

 

說著說著，他開始打岔，“哎呀，想那麼多幹什麼，到時候不就知道了。”

 

不對。

 

方新說的聽起來沒毛病，可是我心裡還是不舒服，甚至更不舒服了。

 

我一下子變得好敏感，就連方新回答前停頓的那一下，我都腦補了他沒說出口的話。

 

看誰更忙？

 

方新是個程序狗，加班是常態，有時下了班公司裡還喜歡聚餐。我雖然工作也忙，也加班，但我習慣下班後第一件事就是回家休息一個小時，所以，等結了婚之後，先回到家的人一定是我。

 

他口中的到時候就是等結婚後每天都是我操持家務。

 

到時候，我在公司焦頭爛額忙完工作，回到家還要做家務，等方新回來後吃飯。

 

他負責工作，我負責工作，洗衣做飯打掃衛生。

 

我被我的這點想象嚇到了。

 

這真的是我想要的生活嗎？

 

後面方新再逗我也提不起興趣。

 

方新自己也說累了，嘆了口氣，“你怎麼了？我的小公主，你怎麼又不高興了。”

 

我迷茫地抬頭。

 

我怎麼了？我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在想什麼，驚訝的發現我又在想“幹脆別結婚好了”，甚至這次比以往的每一次想得都更遠更深。

 

我想到和方新取消婚禮後要怎麼說服我爸媽，怎麼和同事朋友們解釋我和方新為什麼都訂婚了，婚禮的請帖都發了，卻要在這個時候取消。

 

我甚至想：我要和方新分手。

 

7

 

方新見我沒回答，握住我的手來安慰我。

 

“是不是今天工作太累了。”

 

“不是。”我後退一步，“你讓我冷靜地思考一下。”

 

我低下頭，半響，抬頭問方新：“如果婚後我們兩個工作都特別忙，誰也沒有時間打掃衛生怎麼辦？”

 

“怎麼還在想這件事？”方新失笑。

 

“我在問你。”我很嚴肅。

 

方新還在笑，“不就是打掃衛生嘛，大不了我早點回家替你。”

 

替我？難道家務就該是我的活嗎？還要他來替我？

 

我冷著臉：“那要是我忙，你的工作也實在走不開呢？”

 

方新抿抿唇，有些不自在，“大不了我們請鍾點工。”

 

心裡像是有一塊地方陷落下去。

 

可我不甘心，我又問：“婚後三年我要專心事業，不打算生孩子，你媽能同意嗎？”

 

“什麼？”方新像是才知道我有這個想法，“淺淺，我覺得我們還是要抓緊時間生個孩子，高齡產婦對身體……”

 

“雖然這套房子是我的陪嫁，寫的是我一個人的名字，但如果婚後你媽非要住過來，你會怎麼做？”

 

方新沒說話，但我已經得到答案了。

 

我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大腦前所未有的清晰。

 

“方新，抱歉，我覺得我可能不能和你結婚了。”

 

我轉身就走，方新用力拽住我的手，臉色很難看，“淺淺，你說這話什麼意思？”

 

“我說我要和你分手。”

 

方新伸手過來拉我。

 

“不就是個洗碗機嗎？你不想刷碗我們就買一個，我們都要結婚了，你至於因為這麼一點小事跟我鬧分手嗎？”

 

方新皺眉，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

 

我嘆了口氣，“洗碗機隻是一個縮影，方新，我不想結婚之後隻能在家裡洗衣做飯生孩子，我一想到我以後會變成那樣我就覺得窒息。”

 

“可誰家裡不這樣？男主外，女主內。不就是讓你打掃個衛生，這有什麼的？結了婚不就應該為家裡做奉獻嗎？等結了婚了當媽了，你不會還想讓我一直哄著你吧？”

 

方新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我瞪大眼睛反駁他。

 

“我家裡不這樣。方新，你憑什麼覺得結婚後家務活就應該歸我。我和你一樣的學歷，我同樣有工作，掙得也不必你少，論養家掙錢，我不比你差。憑什麼家務活就該歸我？”

 

“還有，那次你媽摔傷讓我照顧她那一次，我很失望。你明知道我那段時間有多忙，我有一個晉升的機會，那段時間的工作表現至關重要，可是你媽讓我放下工作去照顧她的時候，你一句話都沒說。”

 

“其實你心裡也覺得我應該讓步，主動放下工作去伺候你媽，回去路上你對我甩臉子不就是因為我拒絕了，你不高興嗎？”

 

方新臉色鐵青，“你說夠了吧，平時哪次有事不是我讓步，我來哄你，我還因為你讓我媽下不來臺。就這麼一兩次事沒讓你如意，你就要跟我翻舊賬斤斤計較是吧。”

 

“少在這兒PUA我，你多偉大啊，你為我讓步什麼了？從談戀愛到現在每次約會都是AA，我不佔你便宜。上次去你家你為我說話，那是你該做的，不管那時候跟你談婚論嫁的人是誰，你都應該維護她，錯的是你媽又不是我，少往我頭上扣鍋。”

 

方新冷笑一聲，“說了這麼多，你就是要找茬跟我分手唄，你說實話，是不是外面有人了？”

 

“方新，你說什麼？”我沒想到他能說出這種話。

 

“裝什麼啊？你不就是喜歡我舔著你嗎？你覺得你家裡有錢，看不起我，我不過是向著我媽沒讓你稱心，你就要跟我分手。好啊，分手就分手，不過你要先把我家給你的彩禮錢還給我。”

 

我從沒想過方新一直是這麼看我的，把卡扔到他臉上。

 

“給你就給你，現在，滾出我的家。”

 

方新臉色鐵青地走了。

 

8

 

回去後我就和我爸媽說了我要退婚。

 

出乎意料，我爸媽一點不反對，我爸甚至說這是個好消息。

 

見我驚訝，我媽解釋道：“囡囡，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們兩個不合適。方新這個小伙子雖然平時看起來很遷就你，但婚姻和談戀愛不一樣，那是兩個家庭之間的磨合，他們家那個情況你肯定是適應不了的。”

 

“而且，方新我也見過，自尊心重，你個性要強，絕不吃虧，又被我和你爸寵慣了，你們兩個遲早要吵架。”

 

“你向來不撞南牆不回頭，不讓你自己想明白，我們就算反對也沒用。現在分了也好，結婚前分手，總比婚後鬧離婚要好。”

 

方新後來帶著卡來給我道歉，說那天是他情緒上頭，說了不該說的話。

 

他覺得我這次鬧分手和以前一樣，就是撒小脾氣，哄哄就能回心轉意。

 

但這次不一樣，我把卡放回到方新手裡。

 

“算了，方新，結婚和談戀愛不一樣。做男女朋友，我們可以無憂無慮地在一起，可是婚姻不一樣，我們不合適。”

 

他又來找了我幾次，堵在我公司門口接我下班，我煩不勝煩，把方新約在公司附近的咖啡館，和他徹底說分手，又當著他的面把他拉入黑名單之後，方新沒再來找我。

 

我以為事情就要這麼結束的時候。

 

方新的媽媽出現了。

 

……

 

我正在工作，林芳衝進來。

 

“趙文淺呢？趙文淺在哪兒？”

 

我一臉懵地站起身，“阿姨，你怎麼來了？”

 

往後一看，方新也在。

 

看到我後，林芳大聲叫喊，“大家快來看看，就是這個趙文淺，和我兒子談戀愛三年，吃我兒子的，花我兒子的，說好的要結婚，我們家連彩禮都給她了，她又反悔了。”

 

“我呸，你想得到美，把我兒子花在你身上的錢還給我。”

 

上午十點，正是公司最忙的時候，同事們都在，林芳嗓門大，叫喊起來全辦公室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一下子從脖子紅到耳朵。

 

公司裡所有人都看過來，和我關系好的同事偷偷問我用不用幫忙。

 

“沒事的。”我僵著臉笑，按壓住心底的火氣，走出去SS拉住方新和他媽媽。

 

“這是公司，你們要鬧去別的地方鬧。”

 

“公司怎麼了？我就是要讓你老板看看，像你這種不要臉的女人怎麼還能在外面拋頭露面。”

 

我瞪著方新，“是你讓你媽來的？”

 

方新躲避我的視線，“淺淺，我真的不想和你分手。”

 

“不想和我分手？你不想分手就帶著你媽來我公司裡胡鬧？”

 

他媽媽指著我，“是我要帶著我兒子來的怎麼了？我告訴你，你要退婚我不同意。”

 

“這是我和方新的事，用不著你同意。”

 

“我是方新的媽，也是你婆婆，你個沒教養的，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熬夜加班兩三天，怨氣比邪劍仙都重。“你有教養，你有個屁教養，你兒子帶著我去你家的時候，你什麼嘴臉你忘了？大早上四點就打電話催，買好菜洗都不洗就等著我上門給你做飯，臉都不要了。你明知道我對洋蔥過敏，硬是湊了一桌子洋蔥菜，把你給能的。上次，你自己摔斷了腿，舍不得耽誤你兒子工作，好意思讓我請假去照顧你。”

 

“我說你有多大臉哪？我公司業務那麼重要，你摔傷了我就要把活推給我同事去照顧你啊？你誰啊？宇宙中心嗎？世界都要圍著你轉啊？”

 

方新：“淺淺，你怎麼跟我媽說話的？”

 

兒子就在背後，林芳仿佛有了底氣。

 

她拿出一摞賬單，說：“這是三年來，我兒子花在你身上的錢，總共五十八萬，你得一分不少得給我還出來。”

 

9

 

同事拿過來一看。

 

“買花100元，電影票50元……”

 

大到方新和我一起過情人節買花吃飯的錢，小到他坐公交車來找我的錢，零零碎碎，每一項他都留著，讓人大開眼界。

 

本來我還以為今天這一出是他媽逼他來的，現在看來從我跟他談戀愛開始，他就留著這一手。

 

“大嬸，你兒子追個女朋友還這麼扣，送禮物最貴的送了個29塊9的圍巾，你從哪兒算出來的五十八萬啊？”

 

同事看不慣幫我說話。

 

“你懂什麼？你知道我兒子一個月掙多少錢嗎？陪她吃喝玩樂不費時間啊？他要是把這些時間用在工作上，早就升職了，我要五十八萬還是要少了。”

 

“要錢沒有，趕緊滾。”

 

我看出來了，林芳今天就是來胡攪蠻纏。

 

我幹脆打電話叫了保安，要把他們趕出去。

 

林芳一看拿不到錢，往地上一躺就開始哭嚎。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我兒子盡心盡力準備和她結婚，彩禮都給了，她又跟別的男人好了，把我兒子一腳踹了，拿著我們家的彩禮和外面的男人不清不楚啊。”

 

“大家一定要看清這個撈女，別被她給騙了啊。”

 

同事看著這出戲竊竊私語。

 

我耳朵燒了一樣紅，也不講什麼體面了，對著方新他媽的臉上去就是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