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直到後廚的店員把燈都關了，她才如大夢初醒一般。

 

她又打著過來人的旗號，對著我的經營理念指手畫腳。

 

她覺得我能賣完一定是菜品做的少，她對著我指點江山：「你懂不懂利潤，懂不懂成本？誰家做生意像你一樣幹賠本買賣？你利潤本來就不高，還不多做點薄利多銷？」

 

「你不能因為怕賣不出去就做的少，晚上來買滷味的人還多，一聽你家這個點這都沒了那也沒了的，以後誰還會來？」

 

我已經受夠了她這一會扮演客人，一會扮演老板的過家家遊戲。

 

作為客人，她沒掏過一毛錢買東西。

 

作為老板，她更是沒賣過一次東西。

 

我清楚她的脾氣，你要是在這個時候和她搭茬，她嘴裡的長篇大論就會更臭更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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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她的嘮嘮叨叨收拾完了展櫃，一屁股擠開她拽下了卷閘門。

 

見我要走，她還要攔著我，她說我店裡打掃衛生不細致，說我再為了賺錢也不能在食品安全上節省成本。

 

她眉毛下的兩個眼珠子好像是出氣的一般。

 

我又拖地又消S，她明明是親眼看著的，這會子又裝作啥也沒看到。

 

她像隻蒼蠅一般，嗡嗡嗡不停的聒噪亂叫。

 

我懶得和她廢話，自顧自坐上了一個員工的小電驢。

 

臨走前還不忘對著執著留在店門口的她說：「大姑，我這門口二十四小時都有監控，你不用辛苦大晚上的還給我家店當保安！」

 

我拿她不堪回首的陳年舊事戳她肺管子，她愣神過後氣得在原地直跳腳。

 

她衝著漸行漸遠的我大叫，「我可是為了你家好！好心當成驢肝肺，狼心狗肺的東西，沒有你這麼欺負人的！」

 

「你等著，你的報應還在後面！你家店遲早開不下去倒閉！」

 

這樣的臺詞她說過許多次，我家店七八年依舊穩如泰山，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我和幾個員工默契的笑著揶揄她。

 

小電驢一騎絕塵，送她一車轱轆灰。

 

7

 

她是我爸的親姐姐。

 

她愛佔便宜是出了名的。

 

從前一家都在村裡住，我爸和我媽不同，自力更生去了省城安身立命。

 

我爸媽雖然沒有多麼高的文化，但都是老實本分的人。

 

從前去工地打零工去飯店當幫工，擺攤賣鞋墊賣襪子。

 

到後來我爸試著自己做滷豬蹄。

 

當時連攤位都沒有，就在菜市口擺兩個保溫桶。

 

一開始賣得不多，十個豬蹄賣完就回家。

 

可後來二三十個都不夠賣，我爸順手又折騰起別的滷味，生意蒸蒸日上。

 

後來村裡拆的拆，她們娘倆也跟著搬進了市裡。

 

大姑在市裡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學校給人看大門。

 

這還是我奶奶和我爸哭爹喊娘，讓我爸託人把她塞進去的。

 

她那樣的脾氣性格，原先在村裡就人嫌狗憎，現在到了市裡更加沒有容身之處。

 

明明大家都是賺得辛苦錢，她卻偏偏拉踩我爸，說她看大門就是憑本事吃飯，而我爸賣豬蹄就是偷奸耍滑。

 

她搬出經典名句，「士農工商，你們在三教九流裡是最末流的、最拿不上臺面的！」

 

「無奸不商，你們一家子都奸得很！」

 

她既蠢又壞。

 

看著我家的日子越過越好買了小樓房，買了小轎車，她眼紅心熱，一邊想巴結我家，一邊又想著哪裡能踩上我家一腳，高過我家一頭。

 

處處想著佔盡我家的便宜。

 

8

 

之前還是我爸擺攤時，她就每天都去我家攤前溜達，順手撿點什麼鴨脖子雞爪子吧唧吧唧啃。

 

一邊啃嘴上還不停，說這鹹了那淡了，一會埋怨我爸摳搜不肯放料，一會又說我爸要打S賣鹹鹽的。

 

關鍵是不讓她佔便宜還不行，她就站在攤前瞎嚷嚷，說不好吃還貴，挑唆客人別買我家的東西。

 

這麼一來二去，我家被她攪合得根本沒法做生意。

 

可說到底都是一家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總不能真的老S不相往來。

 

更可氣的是，偏偏我奶奶是向著她說話的。

 

奶奶可憐她早早的離婚，老公不要她連孩子都不讓她見。

 

於是我奶奶吃喝拉撒都恨不得給她親自管上。

 

她覺得看大門的工作不體面，現在快五十歲全職當起了家裡蹲啃老，我奶奶也是毫無怨言。

 

我奶奶那套『都是自家人』的理論才是最讓人惡心的。

 

大姑欺負我媽，偷我媽的衣服不說，還扔我媽的被子，偷我媽的金镯子。

 

我爸氣得來找她對峙，我奶奶像個護著雞崽子的母雞，呲牙咧嘴衝我爸大叫：「一家人還說兩家話？這不是你親姐姐？她的東西就是你姐姐的東西！」

 

「你看看你自己姓什麼，不要胳膊肘往外拐，向著她一個外姓人說話！」

 

明明她也不姓李，明明她也是嫁做人婦，可卻能堂而皇之的講出來這種話。

 

我家從之前的街道搬了出去才漸漸好轉。

 

但我家的滷菜已經在這附近做出了名堂，積累了不少忠實的老顧客。

 

攤的位置變不了，就連門店的選址也八九不離十。

 

但門店的生意由我接手，我比我爸的態度強硬了不少，對客人是嘴巴甜笑嘻嘻，對她這種來找事的也是鐵腕鐵拳鐵石心腸。

 

我以為開業她來鬧一鬧，沒佔到便宜碰上一鼻子灰也就知道自討沒趣了。

 

可沒想到她偏偏是這樣屢戰屢敗，越挫越勇。

 

她混進了我家的粉絲群。

 

晚上她越想越氣，對我家展開了一系列報復。

 

她一上來就甩出了自以為的『王炸』。

 

她在群聊裡，無所不用其極的造謠給我家潑髒水。

 

她說：【今天她家要閉店的時候我就在門口，我可是都親眼瞧見了，他們壓根就沒有打掃衛生！】

 

【白天沒賣出去的菜他們都放到冰櫃裡了，一看就是等著第二天再端出來賣！我還拍到了有蟑螂在地上亂竄，這樣的食品衛生你讓我們老百姓怎麼吃得下去？】

 

【才開業第一天就是這樣，竟不知道你們七八年來賺的都是黑心錢！】

 

9

 

她那張蟑螂在後廚亂竄的照片一眼假，是再明顯不過 p 上去的。

 

說 p 圖都有點抬舉她了，她是在美圖秀秀裡隨便找了一個蟑螂的貼紙。

 

可她此話一出，一石激起千層浪，群裡頓時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

 

【媽呀這麼大個的蟑螂，還是五六隻！我大孫子嚷嚷要吃，今天還剛買了她家的滷味，乖乖，我可不敢再吃了，誰知道是不是蟑螂爬過的！這也太惡心了！】

 

【張大媽，你別信了，這都是 p 圖 p 上去的，一眼假！她家我吃了七八年了，從一開始擺攤吃到現在，這孩子都算是我看著長大的，根本不存在的，這人一看就是同行來造謠潑髒水了。】

 

【蟑螂是 p 的沒錯，可是她說的把剩菜放到冰櫃是怎麼一回事？賣不完不想浪費可以理解，但是你家的口號不是『不留隔夜菜』麼？】

 

【她家的展櫃都擦得锃光瓦亮，所有員工都包著頭發帶著一次性塑料口罩的，說不打掃衛生誰信啊？這年頭編瞎話都不用打草稿了。】

 

……

 

她根本不在乎那些人會不會信了她的話。

 

她的目的就是要把這事捅出來，在所有客人心裡留下一個疑影。

 

這懷疑的罪名一旦成立，我家店未來的日子是怎麼樣都好過不了的。

 

畢竟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

 

群裡熱火朝天的議論她一條都沒回過，自顧自的又發了一張醫院的就診記錄，而診斷那一欄寫著十分刺目的『食物中毒』。

 

她發診斷單還不忘把自己的名字截掉。

 

她又說：【你們可別不信我，這是醫院的就診記錄和診斷證明，我今天白天還好好的，晚上就因為吃了她家的滷菜，我全家老小上吐下瀉，起也起不來！】

 

【你們可千萬別吃，吃了就會像我一樣，我不知道你家店到底多大的本事買了這麼多水軍，但我告訴你，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昧著良心賺黑心錢遲早是要遭報應的！】

 

這張診斷單一發，那些心理防線脆弱的老大爺老太太們一下子就都慌了。

 

他們也顧不得真的還是假的，打字已經不能宣泄義憤填膺的心情，他們紛紛在群裡發起了語音附和她，替她聲討起我家來了。

 

六十秒是語音條的極限，不是他們的極限。

 

10

 

而我家的忠實粉絲也扛著大旗衝了出來，一邊緊鑼密鼓的為我家擔保證明，一邊又質問大姑是何居心，是哪裡派來的臥底。

 

一時間，群裡吵得不可開交。

 

眼看著形勢愈演愈烈，我才姍姍來遲。

 

我在群裡說：【我是老李滷菜的店長，感謝大家對我們店的關注。】

 

【關於食品安全的問題，我家店供貨渠道透明可查，店內無S角二十四小時監控，空口無憑造謠抹黑我們店要負法律責任，有任何情況請提供消費記錄，我們店全權負責。】

 

【並且你所說的『親眼看到沒賣出去的菜都放到冰櫃裡了』，可我家連冰櫃都沒有，你是怎麼看到的呢？】

 

我反手就把店裡的監控一並發了出去，順便艾特了她。

 

我又說：【今天白天是你先在我們店門口插隊鬧事，被我們驅趕後，晚上又來佔便宜要五十塊錢把沒賣完的菜全都給你，可就算是我想給你，但我家所有菜品早早的就都全賣完了。】

 

事情的前因後果我都講的很清楚。

 

她這擺明了是白天貪小便宜鬧事不成，晚上又碰了一鼻子灰，現在懷恨在心借題發揮找茬。

 

群裡的客人一聽她是白天插隊鬧事的，當下就心知肚明了。

 

一個個對著她口誅筆伐。

 

【我說你吃飽了撐著是嗎？見過不要臉的，可沒見過你這麼不要臉的？她家店開了這麼久，你要是給攪合黃了我們吃不上，我們就把你扒了皮做滷味！】

 

【造謠可不是零成本的哈，長得就跟個癩蛤蟆一樣，這會還鬧騰著，真以為給自己臉上貼金吶？】

 

【我挺老李滷菜！造謠鬧事的退群滾出去！】

 

……

 

11

 

到了這個時候，她馬上又不吭聲了，裝聾作啞。

 

大家都喊著讓她退群，可我偏偏就不把她踢出去。

 

留的她在更加能證明我們身正不怕影子歪。

 

何況有她做例子，以後那些闲的冒泡的地皮無賴誰還敢來我家鬧事？

 

就算敢來，心裡也得掂量掂量了。

 

可我沒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眼看我家的滷菜店沒能如她所願，像她嘴裡說的那樣很快倒閉，反而生意越來越紅火。

 

她不甘示弱，心生一計。

 

店裡晚上七點半開始打折，於是她六點半就開始在店門口蹲守。

 

一見有客人奔著我家店來，她就上去拽著人家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麼。

 

有老顧客不願意搭理她，縱使她嘀咕完還是會來店裡買。

 

可就這樣，一部分客人還是被她勸走了，多是年輕人和老頭老太太。

 

有店員出去和她對峙，她挺直了腰杆義正言辭：「咋了？我嘮闲嗑還不行？我又沒跑去你店裡說，沒人進你家店和我有什麼關系！」

 

「沒見過這麼訛別人的，是不是你家生意不好，路過條狗都得怪到人家頭上？」

 

小店員根本說不過S皮不要臉的她。

 

話隻問了一句，就被她的那套歪理堵得半個字都講不出來。

 

12

 

被她這麼一攪合，我家店這回到了八點半都沒賣完。

 

這樣的情況很少，少到一年到頭也就屈指可數的幾次。

 

八點半一到她就晃悠著兩條腿站在了店門口。

 

她對著小店員指指點點，「現在可是八點半了，你們店全場打六折！」

 

「這鴨脖子都給我裝起來，還有鴨鎖骨，鴨腸多來點，涼菜不要豆腐幹…」

 

小店員私心不願意給她裝，轉頭猶豫的看著我。

 

我清楚的知道，如果現在不賣給她，她回去還不知道要怎麼胡言亂語、胡攪蠻纏。

 

我抓不住她的錯處，她現在隻是一個正常來買東西的客人。

 

我沒有理由趕走她，又或者是不賣給她。

 

說出去反倒要讓別人覺得我家自己定的規則自己賴賬。

 

我家店七八年的招牌不能砸在我手裡了。

 

我點了點頭，「給她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