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師父撿走了。

 

人人都說師父是天下第一女修，能收一個孤兒當關門弟子，是我幾輩子都求不來的福氣。

 

我很乖巧，也很惶恐。

 

我對師父的每句話都言聽計從——雖然我經常理解不了她是什麼意思。

 

她教我向善，讓我別當「惡毒女配」。

 

還告訴我一定要遠離大師兄、二師兄、師尊……

 

我一頭霧水，師父卻說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他們隻會影響你拔劍的速度，聽為師的，離他們遠點，你才能性命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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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師父在我眼裡，是天底下最神秘的人。

 

她幾乎從不待在長巍山上，卻總是在我最需要她的時候趕回來，幫我渡過難關。

 

她教我功法，誇我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還說隻要不出意外，我一定是長巍山第一個成仙的女修。

 

我受寵若驚，更怕讓師父失望，整天除了潛心修煉，還是潛心修煉。

 

到我 15 歲那年，整個長巍山的同輩裡，除了兩個師兄勉強能跟我交手，其他人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師尊稱贊之餘，還將他最寶貝的丹鳥送給了我。

 

丹鳥隻向強者臣服。

 

我將它馴服後，迫不及待地想告訴師父這個好消息。

 

但我根本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直到我及笄禮的前一晚，師父才匆匆趕了回來，身旁還跟著一個貌若謫仙的男人。

 

我還記得師父的話，立馬故作驚訝道：「你是這麼多年來，第一個被師父帶回長巍山的男人，她果然對你用了真心。」

 

男人面帶羞赧。

 

師父滿意得不得了。

 

當晚，她拉著我坐在山頂上闲聊，神秘兮兮地告訴我：「有些話，我現在必須叮囑你了。」

 

「不久之後，白祈老狗可能會收個新弟子，為師希望你能記住我今晚的話，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都不要妒忌她。」

 

白祈是師尊的名字，全天底下也就師父敢這樣罵他。

 

2

 

「還有，不管這長巍山上的男人如何對你獻殷勤，你都不要動真心。」

 

「玩玩可以，但男人千千萬，新的最好看。」師父道，「喜歡一個人太累了，為師都是直接喜歡十個。」

 

我：「……」

 

我大概能猜到，師父下山的日子裡都在幹什麼了。

 

「總而言之，圩萱，你聽為師的，要一直當個自由快樂的天才。隻要男人換得快，沒有悲傷隻有愛。」

 

雖然這些話聽起來古怪，但師父怎麼會錯呢？

 

我老老實實地點頭。

 

師父更滿意了，給我留下及笄的禮物，當晚就不見了。

 

次日的及笄禮上，一堆人圍著我道賀。

 

師尊看了眼我手裡的劍，抬眉詫異道：「你師父回來過？」

 

我誠實點頭。

 

師尊的表情頗為復雜：「她倒是來去無蹤，除了你誰也不在乎……這天下第一的寶劍都能悄無聲息地贈予你。」

 

「除了小師妹，天底下也無人配得上青霜劍。」大師兄朗聲道。

 

他邊說邊走過來，我還記得師父的叮囑，要遠離他，於是不動聲色地往旁邊站了站。

 

大師兄注意到我的小動作，神色有些受傷。

 

3

 

但他沉默了一會兒，仍舊拿出了為我準備的禮物。

 

那是一個精致的錦囊，裡面裝滿了符篆。

 

大師兄是天底下最厲害的符篆師，凡間多少人散盡家財，隻為求得他一張符文。

 

而現在，他就像倒白菜一樣送了我一堆。

 

旁邊的師兄弟們羨慕得眼睛都直了，有了這一袋符篆，不知道能絕處逢生多少回。

 

「師兄，你也太疼小師妹了吧，我們向你要一張符你都不給，怎麼對小師妹就這麼大方？」

 

大師兄的耳垂微微泛紅。

 

「小師妹自小在長巍山長大，從未感受過家的溫情，我身為師兄，理應照顧她。」

 

「唉，別解釋了大師兄，你對小師妹就是偏愛。」

 

大師兄的耳尖更紅了，連帶著脖頸都泛起紅意。

 

二師兄見狀，迅速將他擠開，向我捧上了一個鑲滿珠寶的盒子。

 

「小師妹，快瞧瞧我送你的寶貝。」

 

二師兄在人間時就是皇子，出手格外闊綽。

 

大師兄看見滿箱子的珍寶珠釵，不屑地冷哼一聲：「小師妹清新脫俗，豈能看上你這些凡物？」

 

眼見他們兩人要吵起來，我趕緊把錦囊和寶盒都收了起來。

 

「隻要是師兄送的，我都喜歡。」

 

大師兄的臉又紅了。

 

二師兄也笑成了一朵花，取出一支梅花簪為我戴上：「師妹貌美如花，哪像什麼女修，分明是花仙！」

 

「油嘴滑舌，不要臉。」大師兄冷呵。

 

一陣熱鬧裡，師尊也將他的一縷神識抽出，附在了我的寶劍上。

 

「此後若你遇到危險，本尊便能及時感知到，就算天涯海角，豁出性命，本尊也會趕過去救你。」

 

4

 

太感人了。

 

如果不是剛被師父敲打過，或許我真的要涕泗橫流了。

 

可我現在，除了緊張，就是警惕。

 

我依舊和師尊、師兄們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每當他們對我太好，讓我有片刻的心顫時，我就會立馬掏出師父送的劍穗，上面清清楚楚地繡著一行字：

 

「心中無男人，拔劍自然神。」

 

我本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但某一天，師尊忽然召集了我和幾個師弟，讓我們去下山除妖。

 

自打被師父領上長巍山後，這是我第一次下山。

 

大師兄和二師兄幾乎無微不至地照顧著我，跟孔雀開屏一樣處處表現，我壓根沒有練手的機會。

 

為了躲開他們，我沒少花心思。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妖王早就在埋伏我了。

 

我剛把大師兄和二師兄都甩掉，就落進了妖王一早設好的圈套裡。

 

他用捆仙繩將我綁了個結實，我明明沒見過他，他卻對我異常仇恨。

 

「你們長巍山的女人沒一個好東西！全是始亂終棄、狼心狗肺之輩！」

 

「我今天就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看看你們這種人到底有沒有心！」

 

我越是掙扎，捆仙繩就收得越厲害，幾乎勒得我喘不過氣。

 

一片窒息的疼痛裡，我忽然福至心靈，這怕不是師父惹下的風流債？

 

果然，我剛試探地問出師父的名字，妖王就更暴躁了。

 

「我要S了你，我就不信這樣她還不肯出現！」

 

5

 

我在心裡暗道師父千算萬算，有沒有算到我第一場劫難不是因為男人，而是因為她……

 

為了找機會逃脫，我絞盡腦汁地忽悠妖王。

 

「師父跟我提起過你……」

 

「難為她這樣見一個愛一個的人還記得我。」妖王冷笑道。

 

「師父才不是見一個愛一個——就算她是，你也是她見一個愛一個裡最愛的一個。」

 

妖王一愣，趁他晃神的片刻，我從錦囊裡摸出一張符篆，猛地飛向他前額。

 

或許是因為這些符篆裡凝了大師兄的法力，他很快就感知到了不對勁。

 

不過片刻的工夫，大師兄就出現在了這裡。

 

我本來計劃好的逃脫辦法，也因為大師兄的出現徹底被打亂。

 

兩人在我面前打得不可開交，但妖王根本不想搭理大師兄，隻想S了我泄憤。

 

所以他一次次向我衝來。

 

大師兄關心則亂，一片混亂間，居然用身體擋在了我面前。

 

我心中暗道不好，但捆仙繩牢牢束縛住我的手腳，我隻能眼睜睜看著大師兄吐出一口血，倒在我面前。

 

幸好其他師兄弟聽到動靜，及時趕了過來。

 

妖王見沒辦法給我一刀，隻能咬碎了牙，丟下一句「我遲早S了你們師徒」，然後轉眼不見了蹤影。

 

6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忘恩負義的人。

 

大師兄因為我受了重傷，我雖記得師父說的話，但也狠不下心不管他。

 

於是，我和幾個師兄齊力平了山下的禍亂後，就立馬御劍帶大師兄回了長巍山。

 

在我的悉心照料下，大師兄終於幽幽轉醒。

 

周圍明明圍了一圈人，但他卻隻在看到我的剎那，雙眼亮起光芒：

 

「師妹，你沒事吧？」

 

我硬著頭皮走上前：「多虧了師兄，我沒事。」

 

他痴痴地望著我，一臉心滿意足。

 

旁邊的師兄們漸漸覺察出不對勁，打著哈哈，一個個走出了房間。

 

二師兄不想走，雙手雙腳扒著門框，但大師兄最器重的師弟是個武修，力大無窮，直接把他給扛走了。

 

房間裡隻剩下我和大師兄兩人。

 

我也想逃，卻被他忽地扣住了手腕：「圩萱，你沒事就好……」

 

大師兄喃喃著，清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你知道我看到你受傷時有多擔心嗎？」

 

我太陽穴嗡嗡的，頭皮也跟著發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大師兄繼續道：「你就當我是還沒清醒吧……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是忍不住擔心你。」

 

「可我越對你好，你就對我越疏離，我真的不知怎麼辦才好了。」

 

「圩萱。」大師兄喊我，聲音像幽谷清泉，「你是不是心中厭惡我？」

 

我趕緊擺手：「師兄你這是哪裡的話。」

 

但大師兄卻鮮少流露出委屈的神情：「你分明就是。」

 

我的腦子裡就像有一根弦熔斷了那般，滾滾熱意直衝天靈蓋。

 

師父啊，紙上談兵終覺淺。

 

我雖然聽你的話，天天默背「男人是萬惡之源」。

 

可我連男的都沒見過幾個。

 

大師兄這麼深情款款地看著我，還頂著一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我實在頂不住啊。

 

7

 

我又寬慰了大師兄幾句，才匆匆溜出了門。

 

心口仿佛還沒平靜下來，我又在不遠處的松樹下遇到了二師兄。

 

二師兄有一副比大師兄更優越的皮囊。

 

和大師兄一貫的清冷穩重不同，他最是瀟灑溫柔，連說話都讓人如沐春風。

 

此刻，他手裡拿著一支紅豆簪子，對我道：「先前在山下太過混亂，沒機會給你。」

 

「我看到這支簪子的第一眼，就想到了師妹。」

 

「師妹貌若天仙，繁復的首飾配得了那些庸脂俗粉，卻壓根配不上你。反倒是這種返璞歸真的，更能顯出師妹天下無雙的美貌。」

 

我心頭一跳，長巍山的藏書閣沒人比我去的次數更多……

 

「紅豆生南國」這句話我又怎會不知道呢？

 

但二師兄已經熟稔地將簪子插入我發間，笑得開懷：「甚好，甚好。」

 

我心情復雜，忽然又來了個行色匆匆的小侍女，說師尊要見我。

 

「師尊不是在閉關，誰也不見嗎？」二師兄詫異道。

 

但小侍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是著急地要將我帶過去。

 

二師兄想跟著，卻被她攔了下來：「尊上隻見她一人。」

 

8

 

我跟著小侍女，很快來到了師尊殿裡。

 

師尊正倚靠在座位上，神色疲憊，面色慘白。

 

應該是閉關中途被打斷，整個人虛弱得厲害。

 

我正準備關心兩句，師尊的神情卻倏地柔和下來。

 

「看到你沒事，我總算能松一口氣了。」

 

「不久前我感知到你有危險，一時急火攻心，差點走火入魔。」

 

師尊平時高高在上，對我們這些弟子都不太關心。

 

但其他師兄弟們都說，他對我是特殊的。

 

他從不收弟子，卻在師父把我帶回長巍山的時候，主動提出要收我為徒。

 

雖然最後我拜在了師父門下，但這麼多年，師尊對我也多有照拂。

 

就連他最愛的丹鳥都送給了我。

 

長巍山上人人都愛說：「師尊愛才，隻有在面對小師妹的時候，他才顯得不那麼拒人於千裡之外。」

 

一個上位者這麼關照我一個小輩，就算我再冷靜，心裡也多少有些動容。

 

9

 

為表感謝，一連幾天，我都在師尊和大師兄那裡輪番照料。

 

這天，我正在幫師尊沏茶，門口忽然有人匆匆來報。

 

那人才剛行了個禮，師尊就皺起眉，很是不悅道：「吵吵嚷嚷的像什麼樣子，別把圩萱給嚇到了。」

 

來通傳的小師弟尷尬地摸摸鼻尖，還是拱手對師尊道：「大魏的公主上山了。」

 

師尊眉頭蹙得更緊：「我不是說過了嗎，長巍還沒到收新一批弟子的時候，讓她回去。」

 

「師尊，我跟他們說了，可大魏的國君親自把她送到了山腳下，他們非要拜見您。」

 

霎時間，我心頭一緊。

 

師父曾說不久後會來一個新的師妹，那時她告訴我：「為師說太多你也聽不懂。」

 

「但你可以理解為，這個『小師妹』就跟話本裡的萬人迷女主角一樣，隻要見過她的人，都會發了癲一樣地喜歡她、保護她。」

 

「她可能會搶走你的一切。」

 

「但師父不會被搶走，隻要你心存善意，潛心修煉，師父永遠站在你這邊。」

 

我心中忽然忐忑起來。

 

師父說的那位「天選之女」，不會就是這位大魏公主吧？

 

我不知道自己即將面對什麼，但我隱約能猜到，她的出現，即將徹底改變我的生活。

 

師尊坐在位置上思考了良久，最終妥協般嘆了一口氣，讓師弟帶他去見人。

 

「如今魏國和沂國分庭抗禮，天下才短暫太平，我總歸是要賣大魏國君一個面子的。」師尊向我解釋道。

 

我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