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被運回來那天,雪下得很大。
妖女師姐也來了我們宗門,固執地等在門口。
她不安地揪著衣袖,問道:「我看起來憔悴嗎?你師兄會不會嫌棄我?」
我呆呆地誇她:「沒有,你和之前一樣漂亮。」
我們一起站在門口,靜靜地等著師兄回來。
運送的隊伍越來越近,妖女師姐突然轉身,不敢再看一眼。
她強笑著說道:「長亭,你的雞仔能不能送我一隻?我聽說你師兄一直念念不忘,我先去煲個雞湯,他一回來就能喝到。」
「那你去後山看一眼吧,都在欄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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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女師姐慌不擇路地走了,不敢回頭看一眼。
運送師兄的人幫師兄整理好了儀容,隻剩胸口處留了個大窟窿。
一萬把劍穿過去,不知道師兄有沒有喊疼。
大概是沒有的吧,他一直是宗門裡嘴最硬的那個。
要不然為什麼一直到S,他都沒松口,說再也不修無情道了呢?
旁邊的人給了我一個袋子,說裡面是師兄的遺物。
我翻了翻,偌大的一個袋子裡,竟然隻有一把金鎖。
上面還刻著妖女師姐的字:「隻願君心似我心。」
師兄在旁邊工工整整刻了三個字:「知道了。」
字的筆畫竟然有點歪。
我師兄可是天才劍修,握劍的手奇穩無比,從未失過手。
可那天夜裡,他拿著小刀刻字時,竟然也會為了這一點泄露出來的情意而心顫。
那天之後,妖女師姐再沒穿過紅色的衣服。
她一身缟素,笑著對我說:「送他走的時候,我們兩個穿的都是紅衣,也算拜堂成親過了。」
「我這輩子,隻想同你師兄成一次親。」
師兄的S讓整個宗門都靜默了。
大家沉默地為師兄料理後事,心裡忍不住為魔族的狠辣感到心驚。
士氣大跌。
這個關頭,師姐站了出來。
她趁著上早課,所有人都在,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鏗鏘有力地請命:
「我願接替師兄的使命,力斬魔族!」
我焦急地看向師父,師父捋了捋胡須,點頭應了。
師姐頭頂的彈幕齊刷刷地寫著同一句話:
「一帆風順。」
師姐在所有人的見證下,主動攬下了這個差事,宗門裡的氣氛終於不那麼沉悶,大家似乎又看到了新的希望。
可我依然憂心忡忡。
師姐臨行前一天,我偷偷找她,問道:「一定要去嗎?」
師姐毫不猶豫地點頭,笑著說:「一定要去!」
她的眼睛裡仿佛盛滿了一片星星,亮晶晶的。
「師兄S了,我便接上。我若S了,也會有別人接上,總有一日會贏的。」
我還是試圖勸她:「你想想合歡宗的師姐,戰場可不是兒戲,你萬一出了什麼事,蓮淨大師怎麼辦?」
這次提起蓮淨大師,師姐終於不再是那副吊兒郎當的模樣了。
她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糾纏了他那麼久,估計他也很煩我。再說了,我倆連親都沒成,他對我肯定沒有多深的感情。」
師姐說著說著,釋然地笑了:「幸好沒答應和他成親,不然就耽誤這個呆和尚了。」
我狠了狠心,咬牙道:「那我也去!」
誰知師姐突然變了臉色。
她拍著我的腦袋,生氣地說:「你不準去!你就老老實實待在宗門裡,等我凱旋歸來!」
我氣得吱哇亂叫,師姐反手把我鎖在了洞府裡。
她走後,我和師父一起茶不思飯不想,等著師姐的消息。
其實我一直瞞著師姐一件事。
蓮淨大師被拒絕後,每天都會靜靜站在宗門外的那棵柳樹下,朝門內望著。
我總是裝作沒看見,默許他站在那裡。
可自從師姐走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
他若是放棄了,也算一件好事。
師姐在信裡從來隻報喜不報憂,今日說她逼退了壓境的魔族,明日說又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甚至還在戰場破境了。
可我透過這些信,似乎看到了師姐的傷痕累累。
她想來怕苦怕疼,居然會在這種場合破境,一定是被逼到了極點。
我憂心忡忡地問師父:「魔物這麼厲害,五百年前咱們是怎麼打退他們的?」
師父嘆氣:「一是因為五百年前的那場戰爭,魔族最有天賦的少主並沒有參加。
「二是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還有一位天資卓絕的劍仙。」
我撸起袖子,立馬就想動身去找那位劍仙。
師父一把摁住我,苦笑著說:「長亭,不用找了,那位劍仙早就S了。」
「那若是魔族的那個少主打過來了該怎麼辦?」
師父敲敲我的頭,卻對我的問題避而不談。
他說:「有你師姐,還有師父我在,絕不會讓魔物欺負你。」
一個月後,師姐連續三天都沒給我們傳信。
我夜裡睡不著,爬起來盯著師姐的魂燈看。
魂燈的火焰在夜裡飄搖,雖然有些微弱,但還頑強地燃著,說明師姐性命無憂。
我剛松了口氣,突然宗門內亮起漫天的火把,門口吵吵嚷嚷的,說戰場上又運回來個S人。
我腿軟了。
我在心裡祈求千萬不要是師姐,扶著牆爬到門口。
師姐臉色煞白,站在門前,渾身上下一點靈力都沒有了。
她抖著嘴唇,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
見她還活著,我松了口氣,轉頭望向被白布包裹著的人。
雖然已經脫離了佛門,但蓮淨大師的頭發依然沒有長出來。他躺在擔架上,神色平靜,再也不能用那雙溫柔的眼睛注視師姐。
師姐雙眼失神地呢喃:「魔物太多了,一波接一波,我戰了七天七夜,他們還是源源不斷地湧過來……」
「可我不能退,我的身後就是凡界,師父師妹還在宗門裡等我。」
「打到最後,我沒有辦法了,隻能自爆靈根。」
「誰讓他衝出來護著我的……我已經是個廢人,S了也不可惜,我怎麼罵他他都不走。他怕我趕他走,義正言辭地告訴我……」
「他說,他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身後的天下蒼生,可我們兩個當時明明已經被逼進了S角。」
「他的背後隻有我,哪有什麼天下蒼生?」
師姐輕輕撫摸著手裡的缽,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我靠著他的靈器支撐了三天,終於等到別人來救我。」
「師父,我輸了。」
宗門內一片S寂。
我甚至聽到了有人牙關打顫的聲音。
師兄S了,師姐輸了,整個宗門內最厲害的兩個人都攔不住魔物。
慌亂之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快跑啊!」
一片狼藉。
凌晨時分,天本該蒙蒙亮,可此時此刻竟然看不到一點曙光。
血腥氣隨著空氣飄了過來,我抬頭望去,隻見天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站滿了魔物。
猙梧站在魔物最前面,拿著一柄長槍遙遙地指著我,大笑著說:
「五百年了,人族真是毫無長進。離了李長亭,便都是些廢物了嗎?」
我?
我呆愣地抬頭看了看,師父將我擋在身後,面色不改,鎮定地與猙梧對視。
大黃匍匐在我腳邊,龇牙咧嘴地看向敵人。
猙梧的眼睛裡又添了些血色,他舔舔牙尖,低聲說道:「S了他們。」
一聲令下,數不清的魔物壓境而來。
師姐猛地撲過來,將我壓在身下,任由魔物尖利的爪牙在她背後肆虐。
我聽到了師姐的悶哼聲。
我哭著求她:「師姐,你放開我好不好,讓我保護你,求求你了……」
師姐抱著我的手越來越緊,她低聲說道:「不好,長亭,我絕不會再看著你出事……」
我的眼前隻剩下血色。
不知道過了多久,猙梧才下令讓所有魔物停手。
師姐僵硬地躺在我身上,再沒有了氣息。
我的頭頂又多了一條彈幕。
「不是吧,女主怎麼會S,為什麼彈幕都跑到路人甲頭上了?」
是啊,為什麼呢。
為什麼S的不是我這個沒用的路人甲呢?
我還在恍惚中,師父卻突然站起來,掏出隨身帶的劍,橫在自己的脖子上。
我瞪大了眼睛,看向這個平時最愛開玩笑的小老頭。
他瀟灑地笑著,對我說:「長亭,師父確實沒什麼用,看來最後還是得靠你了。」
我的耳邊好像響起了一陣轟鳴。
這個時候不要再開玩笑了,師父!
我伸出手想抓住他,可是師父毅然決然地用劍抹了脖子,鮮血噴了出來,灑了我一身。
居然這麼滾燙。
師父S後,他的彈幕也消失了,又再次出現在我的頭頂。
我頭痛欲裂,忍不住抱住腦袋痛呼出聲。
猙梧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可他立馬想起此時此刻是戰場,於是硬生生將腳縮了回去。
「長亭,你……」
我頭頂的彈幕一生二,二生三,逐漸鋪滿了我的腦海。
我踉跄著站起身,撿起腳邊的樹枝。
我全都想起來了。
那個五百年前,S在魔物手裡的劍仙,就是李長亭。
7.
李長亭這個名字,在修真界裡是個傳說,也是個禁忌。
我帶著系統和彈幕自異界穿越過來的那年,剛上五年級。
前一秒還在音樂課上聽老師教我們唱歌,下一秒就到了修真界。
彈幕裡的人怕我害怕,哭壞了眼睛,不論我做什麼,都誇我是好寶寶。
我正是愛闖禍的年紀,渾身上下全是使不完的牛勁,再加上系統給了我源源不斷的力量,於是我到處肆虐,誰見了都怕我。
我就這樣帶著彈幕橫衝直撞,闖進了我師父的心裡。
他一看到我就兩眼發直:「乖乖,好苗子。」
我撿石頭打惡棍,他誇我:「力氣大,好苗子。」
我扯他胡子,他誇我:「膽子大,好苗子。」
我把狗屎抹在他身上,他咬牙硬笑著誇我:「好……好個屁!」
那天我被狠狠收拾了一頓,終於老老實實地跟著他回了宗門。
師父把我當親生孩子一樣疼,他教會了我煉丹,又教我練劍,我像個海綿一樣,吸收了他所有的知識。
打敗了宗門所有人之後,我猶不滿足,又跑去將上古神獸揍了一頓,逼它在宗門裡當看門狗。
於是我成了一個十分厲害的混世魔王。
眼見我在歪路上越走越遠,師父急忙又收了兩個徒弟,讓我一定要好好給他們做表率。
我突然有了一個師弟和一個師妹。
他們兩個會滿眼崇拜地看向我,跟在我屁股後面,像兩隻小雞仔。
我成名於二百歲生日那天,魔族裡有位大將跑到宗門前挑釁,聲稱要給我們一點顏色看看。
我隨手拎了把劍站出來,把顏色又還給了他。
魔族的大將抹著眼淚跑回魔界,請他們最有天賦的少主出場,發誓一定要讓我後悔。
我確實後悔了。
猙梧跑過來找我打架的那天晚上,我偷偷挖出了師父藏起來的女兒紅。
剛打開蓋子,我的屋檐上就輕悄悄落下來一個人。
他眼前發亮,說道:「喂,分我一點。」
我怕他告密,肉痛地分了他一半。
喝完酒,他醉醺醺地躺在我身邊,說道:「我是來找李長亭打架的,你知道她在哪嗎?」
我直接給了他一拳。
猙梧被我打醒了,晃晃腦袋,皺著眉頭就要撲上來和我打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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