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是在做夢嗎？」秦總目露寒光。

 

「哈哈，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江鯤鵬用中指點著秦總，向同事們譏道：「看到沒，這就是你們所謂的正人君子，實際上比誰都要無恥。」

 

「還想讓我為你鋪路？真當我傻子嗎？」

 

18

 

秦總那樣光風霽月的一個人，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震怒。

 

幾百隻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我看到他拳頭攥得發青，馬上就要衝過來。

 

於是趕緊先他一步站起來，對江鯤鵬吼道：「江鯤鵬，你不要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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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鯤鵬掃我一眼，最後將目光落在我的胸上，扯著嘴角笑道：「白知微，你真把自己當仙女了？要不是我捧著你，你又算哪門子蔥？」

 

「以我的條件，像你這樣的，大街上隨便找，你有什麼好驕傲的？」

 

「整天跟秦總眉來眼去的，卻在我這兒裝矜持，你要臉不？我看你早就被秦霄衡睡膩了！趕緊回去洗洗吧，一股子狐騷味！」

 

最後三個字，他咬得格外重，就好像真的聞到了什麼令人作嘔的味道。

 

我被羞辱得無地自容，捂著臉哭出聲來，淚水順著指縫哗哗地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江鯤鵬，你找S！」

 

秦總怒不可遏地衝過來，對著江鯤鵬的嘴和臉一頓猛砸，拳拳都是S手。

 

很快，後者的衣服上浸滿了鮮血，鼻子嘴巴裡還在不停地往外流，就像開了水龍頭一樣。

 

秦總仿佛失了控，不顧對方的求饒，還在按著他的頭「砰、砰」地往牆上撞。

 

我拼命地拽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秦總，別打了，快住手！」

 

「秦總，你冷靜一點，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

 

他卻像一頭發了瘋的猛獸，劇烈的動作扯得我前倒後仰，根本制不住他。

 

眼看江鯤鵬被打得頭都耷拉下去了，我急得高聲尖叫：「秦霄衡，你給我住手！！！」

 

終於，他似乎被我喚醒，慢慢地恢復了理智，眾人趕忙把江鯤鵬拉走，手忙腳亂地替他處理傷口。

 

兩小時後，江鯤鵬收拾東西，離開了公司，連辭職報告也沒有打。

 

我的心情平復了一些，才發現秦總不在辦公室。

 

找到他的時候，他正在樓梯口抽煙，動作生疏且別扭。

 

腳下是一地的煙頭。

 

「秦總。」我在背後叫他。

 

他頓了一瞬，轉身是滿眼的疼惜：「知……小白，你好些了嗎？」

 

「我沒事。」我努力擠出笑容，「秦總……對不起。」

 

他有些錯愕：「小白，這不關你的事。」

 

「可是，江鯤鵬是我招進來的。」

 

「那也是我籤字批準的，要怪也是怪我，是我讓你受了委屈。」

 

他眼神真摯地看著我，喉結動了又動，像是忍下了什麼話。

 

我看著他局促的樣子，莫名有點想哭，想衝過去抱住他，輕拍著他的背，讓他把下巴抵在我的頭頂，對我說些悄悄話，想把耳朵貼在離他心口最近的地方，聽他到底藏了什麼秘密。

 

可是，我的理智告訴我不能。

 

我面紅耳赤地轉過身，急促的心跳讓我喘不上氣：「秦總，我先回去了。」

 

跑了兩步以後，我不受控制地回了頭。

 

「秦總……」

 

「知微……」

 

我們倆同時開口，彼此都愣在那裡。

 

「那……你先說吧。」他嘴角彎了起來，像小孩期待禮物那樣看著我。

 

19

 

「就是，我想……」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在保潔阿姨推門而入的那一刻，瞬間土崩瓦解。

 

再次開口，就隻剩下一句：「我想對你說聲謝謝。」

 

「……不客氣。」他的眼神似乎黯淡下去。

 

一夜之間，我們的事情被添油加醋，傳遍了整座大樓。

 

同事看我的眼神越來越閃躲，即使迎面撞上，也是尷尬一笑，匆匆而過。

 

每當我一靠近秦總的辦公室，周圍就開始竊竊私語。

 

這種感覺如芒刺在背，痛，且難熬。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為自己辯白，那樣隻會欲蓋彌彰。因為我和秦總之間，早就不一樣了。

 

人總不能欺騙自己的內心。

 

江鯤鵬的助攻，戳破了這層窗戶紙，讓我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也許，我還該感謝他。

 

這段日子，我時常偷偷地、遠遠地盯著那扇緊閉的玻璃門，期待著秦總從裡面走出來的那一瞬，好像心裡會正大光明地雀躍一下。

 

但他好像越來越少出現了，有時整天都見不了一面。

 

微信裡也是空空如也。

 

但我堅信，他能聽得到我的心，那裡面，全都是我的愛意。

 

正巧這時，之前的意大利客戶發來了電子郵件，邀請我們去參加他們公司主辦的時裝秀。

 

受邀人隻有兩位。

 

我捏著打印好的邀請函，忐忑地站在門外，敲門的手抬了又放，不知該不該進去。

 

單視面的玻璃牆後，透出秦總朦朧的影子，他在那裡踱來踱去，似乎比我站得更久。

 

仿佛是感應到了我的存在，他停下腳步，定定地站在那裡。

 

牆裡，牆外，我們默然地四目相對。

 

良久，他的影子動了，我聽到同事安娜的座機響起，她笑著應和：「明天早上就走嗎？……兩張都訂頭等艙？……好，謝謝秦總。」

 

「好的秦總，我這就去準備。」

 

我心裡突然猛抽了一下，有說不出的難受。

 

【秦霄衡，你不帶我去嗎？】

 

明明，收到郵件的是我。

 

【為什麼？為什麼是她？】

 

江鯤鵬侮辱我的時候，她是笑得最歡的。

 

【你怎麼可以這樣？】

 

秦霄衡，你能聽到我的心嗎？

 

20

 

第二天上班時，安娜的座位已經空了。

 

我打開秦總的微信，一句「一路平安」刪刪改改，最終還是沒能發出去。

 

卻被滿屏的營銷號推送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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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標題下面的照片，全都是我和秦總。

 

他在展會上與人拍照時東張西望、心不在焉，而我正躲在人群外盯著他笑。

 

他扛著蛇皮袋、拎著山雞等車時，我正幫他捉掉褲腿上的雞毛。

 

他抱著我走出水池時，我的襯衫已湿透，顯示出內衣的輪廓，他冷睨了眼江鯤鵬，而我正抬眼看他。

 

可是現在，有人專門圈出了他的手指位置，正落在我的胸側。

 

在玩豬八戒背媳婦時，我在他背上說了句「加油」，他或許是笑著的，卻被人拍成了我在親吻他的側臉，而他一臉蕩笑。

 

還有一張是江鯤鵬，照片中的他鼻青臉腫地坐在地上，頭上綁著繃帶，鼻梁貼著創可貼，嘴角還有血絲，雖然打了碼，但我一眼就能認得出來。

 

這些所謂的「親密照片」，或許對於普通情侶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它偏偏是令人不齒的，一個女下屬與自己老板的「苟且」證據。

 

而戳破這樁「醜事」的人，卻要迫於掌權者的淫威而被「瘋狂報復」。

 

我們犯了職場的禁忌，便要受萬人唾棄。

 

「這女的真不要臉，好好的人不當，偏要做條賤狗，去爬老板的床。【打臉/打臉】」

 

「心疼小哥，要不要我幫你報警啊？大家頂他上去，保護我方當事人！」

 

「很佩服這位兄弟！如果你想起訴，我願意為你提供法律援助。」

 

「這要是我閨女，屎都給她打出來！丟人現眼的東西！」

 

「這倆貨都不避人的嗎？簡直 yue 了！【吐】」

 

「這種公司還不倒閉，等著過年嗎？【憤怒】」

 

「@市監局@稅務局，建議嚴查！」

 

「醜人多作怪！曝光她！」

 

……

 

我躲在廁所的門後，一寸寸地滑坐在地，整個手都在顫抖。

 

眼淚決堤而出，我捂緊嘴巴，盡量不讓自己啜泣的聲音傳到外面。

 

手機的屏幕暗了又亮，每次「叮」的一聲，我都會心驚一下。

 

因為，我的賬號被人扒了，這些，全都是來罵我的。

 

21

 

微信消息頻繁提醒，我以為是秦總，飛快地打開密碼，卻愣怔在那裡。

 

「白小姐，冒昧問一下，貴公司最近是否陷入了輿論風波？若有官司風險，我們將計劃推遲籤訂合同。」

 

「小白啊，你公司是不是出事了？我聯系不到秦總，麻煩你轉告他，下季度的合作暫時取消吧，我這邊今天會把你們的預付款退回來，和違約金一起，請提醒你們的財務人員核對一下。謝謝。」

 

「呃……那個白小姐，不好意思哈，我剛剛在網上看到你了，你最近應該很忙吧？要不……我和其他業務員對接可以嗎？」

 

「悄咪咪問一下，你和你們秦總是真的嗎？PS：千萬別生氣啊，不方便說沒關系的。【偷笑/偷笑】」

 

「砰砰砰」，有人敲門，是部門經理的聲音：「知微，你在裡面嗎？」

 

「我、我在。」

 

我慌忙地抹了把臉，擠出一絲笑容，拉開了門把手。

 

她邊走邊叫我：「知微，你過來一下。」

 

在她的辦公室裡，我局促地絞著手指，她輕輕地握起我的手，笑得春風和煦：「知微啊，網上的消息我都知道了。你我都是老朋友了，我有話就直說了哦，如果哪句說得不對，你別生氣哈。」

 

「我呢，知道你的為人，你是個善良又單純的小丫頭，愛玩愛笑性子直，我一直很喜歡你。當然了，同事們也都很喜歡你，包括秦總。有時候我們玩起來，也不是很注意細節。」

 

「現在你和秦總怎樣暫且不論，隻是你得罪了江鯤鵬，他那人心胸狹隘，一定會搞得我們生活不寧。」

 

她打開自己的微信：「你看，才多大會兒，就有這麼多合作商要求退單了，門口那群人也都是來拍照蹭熱度的，再過兩天，公司肯定會被推上風口浪尖的。」

 

「我知道這事不怪你，但是謠言猛於虎，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要不還是暫避一下吧，你覺得呢？」

 

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等這段風頭過了，你再回來上班，我們一切如常，好不好？這段時間我給你帶薪休假，你考慮考慮唄？」

 

「謝謝經理，就按你說的辦吧。」我木訥地點點頭。

 

到了財務室，我拿到的卻是一張辭退單。

 

露露挽著我的胳膊，既無奈又憤懑：「知微，我真的好舍不得你，那個江鯤鵬真不是東西，得不到就毀掉，太惡心了！」

 

「好啦，別提他了，我們後會有期。」我笑著籤完字，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熊抱。

 

22

 

從畢業到現在，我在這裡度過了三年多的青春，又遇到了自己第一個心動的男人，我以為一切都會美好向前，卻沒想到要以這樣狼狽而見不得光的方式離開。

 

匆忙到，連一句告白也沒說得出來。

 

就像被人掃地出門了一樣。

 

「秦總，再見。」我在心裡默默說。

 

我拖著大包小包，倒了好幾趟火車和大巴，才回到自己的小村。

 

爸媽心疼地抱著我，很久很久。

 

我突然覺得，回家，也不是什麼壞事。

 

遠離塵囂的日子寧靜而悠闲，除了錢少一些，倒也無憂無慮的。

 

老媽時常痴痴地望著我，忍不住地感嘆道：「哎呀老白，你說我們女兒怎麼這麼好看呀，跟個仙女似的，我這當媽的都羨慕。」

 

「再好看也不能留一輩子呀，人間的仙女遲早要嫁人的啦。」老爸輕輕剪下一段花枝，衝我狡黠一笑，「你說是吧，寶貝女兒？」

 

「是，是。」我下意識地看向手機，十多天了，還是沒有秦總的一條消息。

 

我一遍又一遍地翻看手機相冊，生怕忘記什麼。

 

我的記憶似乎停留在了某一刻：被某人圈進懷裡，被他的小小可愛所迷惑，被保護著乘摩的，被他抱著走出水面，在他的背上輕喊加油，被義無反顧地懲治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