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上的數據顯示, 借殼主體公司(指非上市公司那一方)在借上市公司的殼上市的前一年,有個海外項目賺了不少錢,為借殼主體公司賺了很多利潤。但在借殼市的前兩年,借殼主體公司的利潤構成都是來自幾家相同的客戶公司。
楚千淼把這幾頁資料拍了照, 她回到辦公室打開電腦,仔細研究。
她搜了一下借殼主體公司前兩年的那幾家客戶。
法人、股東、董事、監事,和借殼主體公司的董監高沒有任何重合,也沒有相同姓氏。看起來應該沒有什麼關系。
但楚千淼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如果這幾家客戶沒有什麼問題,沒道理第三年忽然跟借殼主體公司不做買賣了,讓借殼主體公司平白少了一部分可賺利潤。
所以一定有什麼隱情,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楚千淼把拳頭抵在下巴上,想了一下。腦子裡忽然閃過一道念頭,她立刻撈起手機給唐捷打電話。
——她剛剛怎麼忘了,唐捷曾經說過,他當初就是因為和阚輕舟一起合作一個借殼上市的項目,他覺得那項目問題太多,阚輕舟又愛踩界,他太提心吊膽了實在做不下去了,才從原來的會計師事務所辭職跳槽的。(107)
算算時間,唐捷說的借殼項目,可不就是她眼下正在查閱的這一個。
所以給唐捷打電話向他,說不定會有意外收獲。
唐捷眼下正帶人跟進著兆寰教育的盡職調查。電話一通,楚千淼先和他就兆寰教育的情況通了通氣。唐捷說:“趙正寰辦教育還挺守規矩的,財務上沒什麼大毛病,就是各地分子公司比較多,賬目也就比較多。”
楚千淼對他連說辛苦。談完兆寰教育的情況,楚千淼話鋒一轉,對唐捷詢問阚輕舟借殼項目的事。
唐捷想了會兒說:“我想起來了,那個項目的財務確實有問題。當時的情況是,上市公司那個殼,虧損得很厲害,想要繼續附和上市條件,借殼主體的利潤就得很高才行,裝進殼裡之後才能把虧損覆蓋掉。”
唐捷頓了頓,又說:“我當時跟著盡調的時候發現,借殼主體連續兩年的利潤都是來自相同的幾家公司,雖然幾家公司的法人、股東、董事監事什麼的,看起來跟借殼主體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沒什麼關系,但仔細一深挖可不得了,原來他們都是埋得很深的親戚。”
楚千淼心頭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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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有問題。
唐捷喘口氣,告訴楚千淼:“我這麼一說你就明白了吧?”
楚千淼理順了一下思路,說:“所以其實就是借殼主體的實際控制人,他在整個產業鏈上下遊都做了把控,他公司的客戶供應商其實都是他埋得很深的親戚,而他公司的利潤相當於是通過關聯交易自買自賣做出來的?”
唐捷說:“沒錯,就是這樣。”
楚千淼心突地又一跳。
“這不是明晃晃的財務造假嗎?”她握著手機說。
唐捷回她:“可不是,當時幾方中介機構知道了這個事之後,就把這個情況跟借殼主體公司的實際控制人說了,告訴他利潤要是這麼來的,那不行,不經查。結果你猜怎麼著?這公司也是牛逼,到了後來,主要客戶直接變成海外的一家公司了,它從海外公司那賺到不少利潤。雖然從外界看,是借殼主體公司開拓了海外業務,賺了一大筆,然後借殼上市了。但千淼你想想,能是那麼簡單嗎?”
楚千淼一手握著手機,另一手放在桌面上,跟著心跳頻率一下一下輕輕地敲。
這麼看還真讓任炎給說著了,那海外客戶公司和借殼主體公司之間,八成就是自買自賣了。
她聽到唐捷告訴她:“我當時覺得這項目有很大問題,但你們公司那個阚輕舟覺得沒問題,還特別配合當時借殼主體背後的投資人鷹吉資本大力往前推進項目。我越想越不靠譜,就幹脆跳槽走人了。不過不服阚輕舟的運氣不行,不久之前那家公司還真的借殼成功了。”
楚千淼敲著桌面想,如果她沒猜錯,等後面過了鎖定期,鷹吉資本把股價炒高一點,借著高位拋售掉股票,就能通過這次借殼上市狠狠賺好大一筆錢。
她心底有點蒼涼和憤慨。所以就是這麼一大筆錢的誘惑,攻破了很多人的職業操守吧?在利益面前,他們認為可以把良心往後面放一放,把法律法規也往後面放一放。
她不知道譚深在這個項目裡面扮演了什麼角色,陷入得會有多深。她真的希望他除了在任炎的問題上過於偏執了一些,但在工作上還能做個守規矩的人。
楚千淼想了下問唐捷:“唐哥,你手頭上有沒有一些能證明這個項目確實有問題的實質性證據?”
唐捷說:“那倒沒有。”
他問楚千淼是有什麼打算。
楚千淼告訴他,電話裡不方便說,等見了面再和他談。
掛斷電話後,她沉吟了一下,又拿起手機撥通任炎的號碼。
她告訴任炎,阚輕舟的借殼上市項目確實有問題,但沒有實質性證據。
任炎在電話裡思索一瞬,告訴她:“證據不著急,這個得需要時間。你現在帶著你的這些發現,直接去找吳勁。眼下這些東西已經足夠吳勁和公司總部領導層震怒了,他們會把阚輕舟開掉的。”
楚千淼聽任炎的話,把她照下來的資料打印出來,去找了吳勁。她把資料裡潛藏著的巨大的項目風險講給吳勁聽。
吳勁還沒聽到最後,臉色已經鐵青。
他叮囑楚千淼:“千淼,這件事,性質很嚴重,一旦爆出來,力通可能會跟著受到處罰,到時候我們整個公司的保薦資格都會被暫停,那我們所有的在做項目就都沒辦法申報了。”頓了頓,吳勁聲音凝重而懇求,“所以千淼,這件事你不要對任何人說了,好嗎?”
楚千淼想了想,目前一切都是推斷,還沒有實質性證據。不如等有了實質性證據的時候再議到底該怎麼做。
況且如果這個時間段力通因為阚輕舟受罰,瀚海家紡收購兆寰教育的項目也就沒法做下去了。
想到這她對吳勁點點頭,說了聲好的。
頓了頓,她又對吳勁說:“吳總,秦謙宇的業務能力強、有職業操守,人品也是頂尖的。”
吳勁看著她,問:“你的意思是?”
楚千淼說:“您就當我是想和您做個交換吧。”
接下來兩天,楚千淼一直坐鎮在公司。公司裡風平浪靜,一切和往常相比似乎沒什麼分別。但楚千淼知道,這風平浪靜的表象下,藏著一股洶湧暗流。
兩天後的下午,北京投行部發布一則人事變動消息:項目二部負責人阚輕舟,由於個人原因,已於今天上午從力通證券辭職。項目二部一切工作現由秦謙宇接任負責,由秦謙宇接任項目二部負責人。
楚千淼看完這則人事變動,起身走到窗口前。
她站在窗邊向下眺望。窗外是金融街的夏天,高樓林立間也有綠樹蔥蔥。原來這時節從這窗口望出去,竟也有一番好風景。
她挑著嘴角笑了。
任炎雖然走了,走得還有些暗淡。但他打下的江山,她幫他保住了。不隻保住,她現在還幫他拓展了。
他沒輸。
楚千淼在窗口前站了一會,起身前往瀚海家紡。
路上她接到秦謙宇電話。秦謙宇的聲音像見了鬼:“千淼,我怎麼突然升官了?”
楚千淼含笑告訴他:“因為秦總你是塊金子,現在到了該你發光的時候。”
秦謙宇嗷嗷直叫:“天呢,千淼你說這可怎麼辦好?我老婆知道了豈不是要更愛我?!”
楚千淼:“……”
就這麼被塞了一嘴狗糧。
到了瀚海家紡,她直接去了任炎的辦公室。
天氣熱得不得了,辦公樓裡悶得像蒸籠,從走廊一頭走到另一頭,楚千淼給自己走出一層薄汗來。
敲門,進屋。
有空調的清涼世界像個天堂。
楚千淼嘴裡嚷嚷著好熱,看著任炎從辦公桌前站起身,向她招手。
“到我這來坐。”
他辦公桌上方有中央空調的出風口。
楚千淼也懶得跟他客氣。既然他這麼愛護幼小,她決定不推卻他的好意。
她走到任炎的辦公桌後、皮椅前,大搖大擺地坐了下去,又使勁地往椅背上一靠,一副癱癱的樣子,舒舒服服地吹冷氣。
任炎就站在皮椅旁邊,背靠辦公桌,向後倚在桌沿上,兩條長腿交疊著,兩隻手插在褲子口袋裡。他低頭看著她。
“你好像有好消息。”他看著她,輕聲地說。
楚千淼的頭枕在皮椅靠背上,仰頭抬眼,看著任炎說:“阚輕舟滾蛋了,我們的項目會很順利的推進下去。”
頓了頓她又說:“秦哥現在是項目二部的負責人。”
任炎一挑眉梢:“你跟吳勁那做條件交換,爭取來的?”
楚千淼兩眼瞬間瞪大。
她想這男人太可怕了,他怕不是真的成精了吧?!為什麼眉梢一挑他就能發現事情沒那麼簡單並想到究竟是怎麼個不簡單。
任炎看著楚千淼瞪得又大又圓的眼睛,挑著嘴角笑了。
“好像有話想對我說?”
楚千淼瞪著任炎。她本來想告訴他:看,你走之後,朕為你又打下一片江山,開心不開心?喜歡不喜歡?
但她現在不想說了。
總不能事事都被他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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