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筠青又飲下一盞酒:“總有一日,我會尋到她,讓她悔不當初。”
皇上不說話了,他隻能陪著他喝酒,反正人都跑了,現在教他手段怕是已經不行了。
霍筠青悶悶地喝了一盞又一盞,喝到了最後,他醉了。
醉中他,突然掏出了那已經斷掉金鏈子,盯著金鏈子上裂痕,他紅著眼睛喃喃道:“她要什麼都可以告訴我,若是她早告訴我,我怎會不娶她,她為什麼不說?”
他對子嗣沒念想,也沒想過成親生子,但如果這樣能留住她,他必是願意娶她。
不就是一個名分嗎?
她身份卑微又如何,自己是堂堂定遠侯,他要娶誰,誰又能阻攔!
皇上摸了摸鼻子,對著一個醉倒人,他能說什麼,隻好敷衍道:“……可能她不敢吧?”
霍筠青卻根本沒聽到,他捧著那斷掉金鏈子,低頭凝著:“你回來吧,我娶你,你想要什麼都行,我都給你,可以嗎?”
皇上見此,怔在那裡,一時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並不是他認識那個驕傲霍筠青。
原來那個霍筠青,無欲無求,高傲堅忍。
但是現在這個,卻是低到了塵埃裡去。
第77章 光陰似箭
其實信德帝最近也是頗為煩惱。
他生來沒心沒肺, 但他也知道,當年自己和琪雅公主事,自己確實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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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輩子遊走於花叢之中,自問從不曾欠過哪個, 哪怕是他勾搭了寡婦, 他後來也好好地安置人家了。
所以信德帝認為自己也許不是一個好皇帝,但絕對是一個品性端正好男人。
但是對琪雅公主, 他有愧。
當初他是在大昭邊境, 偶爾間遇到了做牧女打扮琪雅公主, 驚為天人, 看到那時候琪雅公主,他覺得天下脂粉都變得俗不可耐了。
當時喜歡得緊,便隱瞞了身份,陪著她放牧, 又拿言語挑逗她,很快兩個人便滾在了一起, 那時候都年輕, 渾身使不完力氣, 可以說馬背上草原上甚至沙土上都布滿了他們抵死纏綿痕跡。
他是想著, 等自己要回去時候,就告訴她自己是大昭帝王,要帶她回去享福, 再不讓她放牧受苦,她必是極喜歡。
回去後,自己可以為她廢棄後宮, 獨寵她一人, 要把她捧到天上去。
然而還沒等信德帝亮出身份, 琪雅公主先亮出了身份,她竟然是北狄公主,也就是大昭死對頭,是和霍筠青在沙場上曾經兵戎相見幾次相持不下琪雅公主!
信德帝當時這個打擊可不小,美夢破滅,他知道他後宮裝不下琪雅公主。
偏偏琪雅公主一臉寵溺地表示,要讓他做自己面首,要給他許多牛羊和大片肥沃土地,還要讓他幫著自己掌管。
信德帝望著這樣琪雅公主,他說不出口。
想起這些,信德帝長嘆了口氣。
其實琪雅公主給他幾鞭子,或者罵幾句,他倒是沒什麼生氣。
她是女人,生氣就生氣吧,無非就是打他幾下,反正又打不死。
而當初將一對兒女抱走,對他來說,也實在是沒辦法,他血脈,不能養在北狄,畢竟兩個國家之間還有國仇家恨。
這麼多年過去,信德帝又遇到了許多女人,當年那個明豔猶如太陽女人在他心裡也逐漸淡去了,他想著自己也根本不在意了。
現在,她又出現在自己面前了,依然張揚明媚,依然恣意灑脫。
而且她說,霍筠青養著女兒一直都是假,是假女兒,他們女兒現在不知所蹤。
信德帝當然相信霍筠青。
他命是霍筠青救,皇位是霍筠青一手爭到,可以說,如果世上沒有霍筠青,就不會有他這個人,也不會有他這個帝位。
他知道霍筠青肯定不會坑自己。
那麼到底出了什麼差錯呢?
為了這個,他也曾經問過霍筠青:“當初我給你那個孩子,臀上可有紅痣?”
那時候霍筠青正悶頭坐在那裡看一樣東西,聽到他過來了,當即將東西收起來,之後才道:“你認為我會是扒著小嬰兒屁股看人嗎?”
皇上無奈了:“那就問問當時乳母吧,這怎麼也得查清楚,我女兒到底是什麼時候被換。”
霍筠青抬首看了他一眼,第一次覺得,這位皇帝總算是動腦子了。
於是當下,霍筠青命人快馬去帶來了霍迎雲以及霍迎峰乳母奶媽,好在十幾年過去還活在人世,等到奶媽過來了,仔細地盤問了一番。
奶媽卻是矢口否認:“從不曾見什麼紅痣。”
霍筠青微微挑眉,略有些嘲諷地看向信德帝:“皇上,看來這孩子是在你手裡被人換了。”
信德帝頓時木在那裡。
如果說霍筠青養了十幾年女兒是假,那他親生女兒呢,他親生女兒到底在哪裡?
信德帝背著手,有些焦躁地在書房中來回踱步。
許多事,時間一長,醉生夢死錦衣玉食,他也就刻意讓自己忘了,但是現在,他回憶起來了,他是如何從琪雅公主那裡抱走了一雙兒女,又記起,逃出北狄時,因路上沒了吃食,兩個小嬰兒哇哇啼哭,他過去看時,那小女嬰曾經委屈地癟著小嘴兒,後來他把拇指伸過去,讓她吮吸自己拇指來安慰。
信德帝閉上眼睛,嘆息一聲,他現在能清晰地記起來當初那小女嬰吮著自己拇指那種奇異感覺。
那是他血脈相連女兒啊!
“應該怎麼找她呢?”信德帝憂心忡忡:“我當初離開北狄,一路南下,曾經經過數處停留,又曾經將兒女寄養在一處人家,這中間,到底什麼時候被換?”
霍筠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你女兒被換了,你沒發現嗎?”
信德帝無奈地瞪他:“你又不曾養過兒女,自然是不懂,這小娃長得模樣都頗為相似,便是換一個,又哪裡看得出?”
一時自然是沒個線索,信德帝其實這次過來是想讓霍筠青幫著出謀劃策,但是看著霍筠青那樣子,根本沒心思為自己操心,也隻能作罷了。
偏生這個節骨眼上,北狄邊境數次起了衝突,發生械鬥十餘次,屢屢有北狄人馬騷擾邊境,大昭境內百姓幾次被搶,苦不堪言。
戰報一封封地奉上來,信德帝看著頭疼。
他知道這是琪雅公主怒火,但他能怎麼辦?
女兒確實是他弄丟,琪雅公主給他一鞭子,他總不好打回去。
於是他隻能親自寫信給琪雅公主,言辭懇切,言明如今自己正在尋找“女兒”,萬請給自己一些時間,若是尋到,馬上就護送到琪雅公主處。
誰知道琪雅公主很快回信,問他若是尋不到怎麼辦?
又質問他說,女兒尋不到,兒子呢,他又該如何安置?
信德帝自然是好話說盡。
如此幾封信來往後,他慢慢地參悟到了琪雅公主那鋒利言語背後意圖。
琪雅公主覺得自己兒女虧了,她想討個公道,讓自己補償她兒女。
怎麼討公道呢?
信德帝捏著那信紙,隻是幾頁信而已,但他卻覺得沉甸甸。
琪雅公主龍飛鳳舞字帶著來自漠北氣勢,她明顯在暗示自己,必須立兒子迎峰為太子,繼承大寶,不然她絕不善罷甘休,一定要為女兒討回公道。
信德帝這個人,若不是生來為皇子,那他就是一個千金裘五花馬紈绔子弟,他心無大志,隻想遊走於脂粉之間。
但他生在皇家,如今是坐在帝王寶座人,在無關緊要小事上可以任性妄為,關於立嗣大事上,卻不能。
所以信德帝並沒有馬上給琪雅公主回信,他召來了霍迎峰。
霍迎峰如今已經改名為趙迎峰,排行第三,為三皇子。
信德帝審視著自己這兒子。
關於這個兒子品性,他以前有所了解,但卻並不夠。
他有必要在接下來三個月內,好生考察一番自己這位三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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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迎峰其實是別扭得很,他依然覺得自己是安定侯府少爺,並不是什麼三皇子,他也習慣了姓霍,而不是姓趙。
但他也明白,自己回不去了。
對於父皇如今心思,他多少是明白一些。
想當皇上嗎,並不想。
為了這個,他去找過養父霍筠青。
誰知道霍筠青眼皮都沒抬一下:“當皇帝不好嗎?”
趙迎峰:“隻怕是孩兒愚鈍,難以當此重任。”
霍筠青:“是不想,還是不敢?”
趙迎峰愣了下,不說話了。
霍筠青這才緩慢地望向自己這個養子。
自小養大,雖並不親近,但是對他,自己還是付出了一些心血。
他淡聲道:“迎峰,你是不是一直覺得,我對你太過嚴厲?”
趙迎峰忙道:“是嚴厲一些,但這本應該,這是父親對我寄予厚望。”
霍筠青:“那你還記得,我都讓你讀了什麼書?”
趙迎峰一愣,之後驟然明白了。
自小父親待他嚴厲,嚴厲得幾乎不近人情,小時候不是不曾疑惑過,明明父親武藝高超,卻並不教自己那些,反而讓自己讀書,且往日所學,都是特請了先生來府中教,和外面全然不同。
現在他明白了,恍惚中抬頭望向父親,但是父親依然冷硬沉默,他看不出父親心思。
霍筠青抬起手來,拍了拍趙迎峰肩膀。
趙迎峰身形微僵,這在父親來說,是很少見。
霍筠青:“迎峰,你是琪雅公主和大昭帝王血脈,一直以來,我對你嚴加要求,就是希望有一日你——”
說到這裡,他便不再說了,趙迎峰自然是懂。
趙迎峰喉頭突然有些哽咽,以前一些不明白事,他突然就懂了。
他微微抿唇,望定了霍筠青:“兒子知道了。”
但是霍筠青卻望著他:“你父親,現在是皇上,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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