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2.

 

夜色昏沉。

病房裡依稀還能聽見腳步聲，我疲憊地睜開眼，看著天花板，隻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宋知勉手捧著熱水袋，將輸液管裹著。

 

房間裡燈光昏黃。

 

籠罩在他這張臉上，像是到了畫油彩的最後一步，讓我視野裡的整個畫面都鮮活起來。

 

「還難受嗎？」

 

宋知勉見我醒了，抬手摸了摸我的額頭，輕聲詢問。

 

我望著他，小聲道：「謝謝。」

Advertisement

 

宋知勉抿著唇，拉著椅子坐在了床邊。

 

我看了一眼藥水瓶，輕聲道：「我已經醒了，你回去吧。」

 

宋知勉冷臉：「你一個人？」

 

我默默地看著他，愣了會兒，回復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他有句話說得很對。

 

我不是小孩子，沒有人一直有義務慣著我。

 

至少。

 

他沒有。

 

宋知勉臉色陰沉，沒有作聲，也沒有離開，但我也沒有敢再睡過去，直到護士拔了針，這才蜷縮在了被子裡。

 

迫於無奈，我請了病假。

 

本來以為宋知勉會走，結果他好像根本沒有離開的意思，還讓助理送來了電腦。

 

陽光下徹。

 

宋知勉坐在對面的沙發上，拿著一本雜志安靜地翻閱著，這一幕和上輩子，沒有丁點的區別，有區別的是我此刻的心。

 

「餓了嗎？」

 

宋知勉主動搭話。

 

我望著他那張清雋的臉，看著光亮落在他的眉骨上，有些恍惚。

 

「不餓。」

 

我躲開他的視線。

 

宋知勉走了過來，一雙眸子染著紅血絲，俯身看著我：「中午不吃，下午叫餓，我把你吊起來打。」

 

我：……

 

我微怔，訝異地看向宋知勉，蹙眉道：「你敢——」

 

宋知勉：「你看我敢不敢。」

 

我：……

 

我抿著唇。

 

宋知勉忽然抬手摸我的額頭，清冽的氣息迅速上頭了，我後仰著身子躲開。

 

「沒良心。」

 

宋知勉低斥了一聲。

 

我：……

 

23.

 

我躺在床上，看著空蕩蕩的門口，心髒一陣狂跳。

 

太沒出息了。

 

「姐姐。」

 

秦和宇風塵僕僕地趕來。

 

我愣了下，看著他放下買來的水果，不禁道：

 

「你不是還在忙項目嗎？」

 

「晚上加班就好。」

 

秦和宇喘了口氣，看到沙發上的電腦，微微愣了下，淡聲道：

 

「你生病了，我擔心。」

 

「我沒事了，你別跑來跑去。」

 

我望著秦和宇，起身想給他倒杯水，卻沒有想到他反手就拿出了一杯奶茶，還是我喜歡的口味。

 

「诶！你怎麼——」

 

「知道你喜歡，就買了一杯，還是熱的。」

 

秦和宇順勢替我拆了奶茶。

 

「謝謝！」

 

我心裡有些雀躍，本來還難受掛完水，嘴裡沒有味道。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說的大概就是秦和宇了，我看了一眼奶茶的價格，在微信上給他轉了賬。

 

喝了小半杯，我心情也好多了。

 

「喝的什麼？」

 

宋知勉突然提著東西回來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下意識地把奶茶藏了起來。

 

「拿出來。」

 

宋知勉站在床邊，一副冷冰冰的樣子。

 

我皺著眉，不情願地挪了挪身子，坐在邊上繼續喝奶茶，結果還沒有喝到嘴裡，就被他給搶走。

 

「你幹嗎！還我！」

 

宋知勉看了一眼，直接丟進了垃圾桶。

 

我直愣愣地看著，突然就一肚子氣，拿著枕頭就砸他，怒聲道：

 

「你憑什麼扔我的東西！」

 

「別跟我鬧。」

 

宋知勉也來了脾氣，放下餐點就斥聲道：「什麼時候不能喝，非要現在嘴饞。」

 

「憑什麼事事都要聽你的！你就隻顧著你自己！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真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我找個比我小的不香嗎？非要喜歡你這個老東西！」

 

我望著他，呼吸都在發顫，忍不住大哭起來。

 

哭到哽咽，跑到浴室吐了起來。

 

……

 

「起來，吃點東西。」

 

「走開。」

 

窩在被子裡，我止不住抽泣，一想到那些年的委屈，忍不住嘶吼起來：「我S了都不要你管。」

 

隔了不知道多久。

 

我肚子餓了，哭著探出頭，結果就看到宋知勉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裡還端著碗。

 

「吃不吃？」

 

「哼。」

 

我蹙眉，不想理他，自己拿手機要點餐，卻被宋知勉給拽住了，不等我開口，他就出聲道：「我現在相信你之前的乖，都是裝的了。」

 

我：……

 

「你自己用手機搜搜，剛吃過藥，能不能喝奶茶。」

 

我皺著眉，默默照做了，看著搜出來的答案，沒吱聲。

 

宋知勉沒有再問，而是拿著勺子將飯遞到我嘴邊，我蹙著眉，自己伸出手拿住碗筷：「我自己吃。」

 

最後。

 

畫面變成了，宋知勉給我夾菜，我狼吞虎咽。

 

「你不餓嗎？」

 

我吃了好一會兒，看他一口也沒吃，忍不住小聲問他。

 

宋知勉：「關心我？」

 

我：「沒有。」

 

宋知勉：「就不能可憐一下老東西？」

 

我：？

 

這句話是宋知勉說出來的？

 

活久見。

 

「你也知道你是老東西。」

 

我咬著菜，結果某人抬手捏了我的臉，氣得我衝他呲牙。

 

24.

 

鑑於這頓飯是他買的，晚上那頓，自然是我出錢。

 

「不要亂點吃的。」

 

宋知勉依舊發出警告。

 

我噘嘴翻了一個白眼，轉過身把小龍蝦劃掉了，選了兩份雲吞。

 

但是盒子一拆開，我無語了。

 

我特地備注了，結果老板還是放了香菜，要知道宋知勉這個家伙最討厭香菜。

 

我皺了皺眉，拿著湯勺把香菜舀掉。

 

「在幹嗎。」

 

「投毒。」

 

宋知勉：……

 

我把勺子放回原位，低頭開始吃自己那份。

 

他沒吱聲，繼續把香菜清理幹淨。

 

我都吃一半了，他還在清理，對香菜不存在一點容忍度。

 

……

 

「味道不錯。」

 

宋知勉突然發出點評。

 

我低眸看著手機，隻覺得莫名其妙，這種話，一般都是我說。

 

「你吃完就走吧，不然你公司的事就耽誤了。」

 

「不耽誤。」

 

我：……

 

我愣了下，握著手機，心平氣和地開口道：「婚禮的事，我勸你早做打算，不要拖到年底，把阿姨身子氣壞了。」

 

末了。

 

我又補充道：「如果不想阿姨氣到，我給你的建議，是在年底之前，再找一位女朋友。或者請一個幫你裝一陣子，直到你找到喜歡的人。這樣阿姨多少心裡會有些寬慰。你說服阿姨，我說服我家裡，這婚事就可以翻篇了。」

 

宋知勉眼神微動：「想得這麼周到？」

 

我斜睨著他，撇嘴：「不想周到點，豈不是毀了兩家的關系？」

 

宋知勉薄唇緊抿著，仍舊是在打量我。

 

「看什麼？」

 

「什麼時候有的這個想法？睡了我以後？」

 

我耳根一紅，縮在被子裡，悶聲道：「你就當我年少不懂事。」

 

宋知勉：「那你就當我現在也不懂事。」

 

我閉上眼，無言以對。

 

你怎麼可能不懂事，天塌下來，你也是最精於權衡利弊的人。

 

或許是這輩子的我變了，你也變了。

 

但我不想再糾纏了。

 

25.

 

出院的那天。

 

宋知勉給我買了奶茶，和上次扔掉的那杯，是同款。

 

「現在不想喝了。」

 

我盯著那杯奶茶，沒接。

 

話音一落。

 

宋知勉又轉身去買糖葫蘆。

 

我看著他一系列的行為，心裡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明明以前就很期待他的主動，可是現在得到了，卻像是挨了一個耳光。

 

在他買好之前，我打了一輛車，回公司。

 

總是待在原地的人，容易腿酸，心也會酸。

 

我，釋懷了。

 

……

 

項目完工前夕，辦公樓燈火通明。

 

「Liano 來了。」

 

我低著頭辦公，目不斜視，隻當自己是個聾子。

 

「小秦，你沒事吧？」

 

我聞聲看了過去，隻見秦和宇靠在座椅上，雙眸緊閉，眼下可見烏青。

 

雖然，秦池給的福利是很多，加班費也足夠，但是這工作強度，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秦和宇——」

 

我起身走了過去，看著他面泛潮紅，慌忙抬手摸了摸他的額頭。

 

醫院的輸液廳裡。

 

「姐姐……」

 

秦和宇微微睜開眼，看著我，有些狼狽地低下頭，「對不起，我睡過去了。」

 

「睡就睡了，你這發燒燒糊塗了。」

 

我看著他這副樣子，都有些無奈：「身體難受不來醫院？」

 

秦和宇側目看向我，眼眶泛紅，幾度欲言又止。

 

「還有哪裡不舒服？」

 

秦和宇搖搖頭，輕聲道：「姐姐，我發現，我好像是一個卑劣的小人。」

 

「你胡說什麼呢……」

 

我真的懷疑他是燒糊塗了。

 

「上次那通電話，是我故意激怒他以後，再打給你的。」

 

我微怔，不知該怎麼回答。

 

「我知道，我怎麼都比不過他，哪怕我加班加到S，哪怕貸款創業，也很難達到他的高度。」

 

秦和宇看著我，目光純澈，哽咽道：

 

「可是……我不想放棄……

 

「我想把姐姐喜歡的東西，都給姐姐……

 

「姐姐，我很早就喜歡你了，從軍訓那天，你來送水開始，我就很喜歡你……每一次你來，我都覺得自己可以多站幾分鍾軍姿。可是姐姐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

 

「姐姐，我好嫉妒他。」

 

我望著秦和宇激動的模樣，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愛而不得的自己。

 

但是。

 

我也越發地清楚，我得清醒，我不能出於一時的同情或者感動，去接納他。

 

如果這樣，那我和宋知勉又有什麼區別。

 

都是不愛，卻要傷人。

 

「和宇。每個人的成長軌跡都不同，不必苛求自己。你會越來越好的。

 

「希望你能夠早點遇到兩情相悅的人。」

 

我感謝了秦和宇的喜歡，但是更希望他能夠找到兩情相悅的人。

 

離開醫院的時候。

 

隔著一道門，我看見了宋知勉，他穿著大衣風塵僕僕，目光直接鎖定了我，那眼神裡帶著慌亂。

 

四目相對。

 

我沒有猶豫，轉身離開，步伐不快不慢，隔絕了心中的悵然。

 

這一程，我自己會走。

 

好在一切都在重來，這次面臨人生抉擇的我，事事都以自己為先。

 

26.

 

雖然有時候不能避免和宋知勉碰面，但是我已經一次比一次平靜，甚至能夠畢恭畢敬地叫他：

 

「Liano 先生。秦總還在開會，請稍等。」

 

宋知勉西裝革履，抬眸看向我，望著我放下的咖啡，淡聲道：「還是叫我老東西吧。」

 

我：……

 

破防隻需要一秒。

 

我繃著臉，沒吱聲。

 

宋知勉又道：「那小子就那麼嬌弱，還需要你送去醫院？」

 

我抿著唇，不置一詞。

 

「秦總的員工就是這種待客之道，我說兩句，一句都不回？」

 

我咬著唇，氣不打一處來，但還是忍住了，笑著出聲道：「同事之間互幫互助，是應當的。」

 

宋知勉：「過來給我按按肩。」

 

我：……

 

「宋知勉，你別得寸進尺。」

 

我臉色驀地就變了。

 

宋知勉仰頭看著我，嘆聲道：「或許換成倚老賣老，更好。」

 

我：……

 

臭不要臉的。

 

「過來。」

 

宋知勉又開口。

 

我懶得跟他廢話了，轉身就走，結果直接被他抱進了懷裡。

 

「宋知勉！你放開——」

 

宋知勉下顎抵著我的肩膀，聲音委屈得不行：「就抱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