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各類評論諸如此類，不絕於耳。

決賽當天，宋聞璟找到了我。

 

「我給你爭取到了個舞臺。」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我，眸底是藏得很深的漠然。

 

「跟我走，我帶你去排練。」

 

我的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卻已狠狠將他掼在了一旁。

 

下一秒，我拔腿就跑。

 

直到衝進了人來人往的後臺，我才反應過來：他剛剛是想把我帶走，不讓我參加這次的決賽。

 

他果然不信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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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暗自提高了警惕，挑了個安全的地方坐下，打開手機。

 

手機裡，正在直播白盈盈的跳舞現場。

 

漂亮的琉璃風鈴，如鮫紗般雪白的燈光，將她襯得好似畫中走出的仙女。

 

舞還未起，布景先贏一半。

 

隨著音樂聲，她緩緩挪動舞步。跳躍，旋轉，一氣呵成。

 

雖落地時略有不穩，但依然足夠完美。

 

彈幕裡，她的粉絲已然開始狂歡：

 

【美美美！絕色美人配絕色舞蹈，絕絕子！】

 

【就連跳舞也這麼可愛！努力又閃閃發光的盈盈真是太棒了！】

 

【好看诶！這下說什麼都能第一了吧？】

 

【隻有我覺得她不適合仙氣風的舞臺嗎？】

 

偶爾的質疑聲，也被淹沒在如潮的贊美中。

 

一舞畢，她優雅地下腰，雙手展開成花。

 

笑意清淺：「謝謝大家喜歡我的舞蹈！」

 

臺下的鼓掌聲經久不絕。

 

「下一個表演的舞者是——顧曉傾，有請！」

 

白盈盈笑得更得意了。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站在身後的我。

 

頓時臉色微變：「你怎麼……」

 

我怎麼還會出現在這裡？

 

我無視了她驚詫至極的目光，推開她走上舞臺。

 

前世，就是在這個舞臺上。

 

她吃著我的人血饅頭，以一種卑劣的方式奪了冠。

 

她出道即頂流後，宋聞璟更加肆無忌憚，借助輿論造勢，將我的熱度一壓再壓。

 

直到最後我S在病房裡，也被輕描淡寫地認定為「意外事故」，賠了一筆錢了事。

 

甚至這筆錢還是賠給了宋聞璟！！！

 

想到這裡，我氣得咬牙切齒。

 

閉了閉眼，我將起手勢擺出，等待著音樂響起。

 

可我等啊等，音樂卻遲遲不來。

 

「不好意思老師！設備出了點意外！」

 

直到我擺得手都僵了，才有工作人員從後臺跑出來。

 

底下觀眾席已經鬧開了鍋。

 

【怎麼回事啊？音樂都沒有嗎？】

 

【怎麼一到顧曉傾演出就這麼多意外？】

 

【無語了，還能有這種操作的。】

 

【我買了票的，你就讓我看這個啊？】

 

工作人員連連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是舞臺布景太多，導致用電負荷太大了，音樂設備啟動不了。」

 

他說著，一手一個麻利地拆起了燈。

 

臺下觀眾紛紛看傻了眼，盯著他把舞臺上造景全部搬了下去，就連風鈴也沒放過。

 

「風鈴也耗電嗎？」

 

再意識不到問題，我也是真的遲鈍了。

 

工作人員悻悻地看了下風鈴。

 

「沒有沒有，你看我這沒反應過來嘛！我這就給你掛回去，老師別生氣！」

 

他邊說邊把風鈴往上掛，就要掛穩時卻「不小心」手一抖。

 

風鈴登時摔在地上，碎成了無數片。

 

我看著那些玻璃碴，不好的回憶又一次湧上心頭……

 

等玻璃碴被清理幹淨，光禿禿的舞臺上，便隻剩一盞玻璃燈了。

 

眼前一幕實在太過熟悉。

 

我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音樂聲起，隨曲而舞。

 

好在我今天特地選了仙氣的裝扮，衣裙上白紗隨風而舞，隻輕移數步，我便自己成了天地間一幅畫。

 

無需多著彩墨色，我便自是畫中景。

 

臺下驚嘆聲響起，舞步愈急，隨曲而移。

 

就在舞曲將至高潮時，我敏銳地意識到，頭頂的燈光晃了下。

 

下一秒，玻璃燈攜千鈞之勢，自上而下呼嘯而來。

 

我的瞳孔驟然一縮！

 

血色和驚呼聲仿佛越過重重時光，又一次在我腦海中復現。

 

8

 

旋轉的腳步驟然停止，我整個人如離弦之箭，猛地彈了出去。

 

玻璃燈重重砸在木地板上，碎片四濺。

 

我急促地喘息著，對著臺下大聲喊：

 

「白盈盈，你技不如人，還要用這種方式陷害我嗎？

 

「先是撤了布景，然後故意弄壞玻璃燈，就是為了贏這一場比賽？」

 

臺下已經徹底亂了。

 

【意外吧，說什麼陷害？

 

【就這麼巧，這大舞臺幾百年沒出過意外，今天就出意外了？

 

【說真的，剛剛一直撤布景，還把風鈴也撤了我就覺得很奇怪。風鈴又不耗電，撤不撤有什麼影響嗎？

 

【我的天啊，不會真的是白盈盈幹的吧……

 

【那真的太惡心了。】

 

我小心翼翼地走到玻璃燈旁，依照前世所知，搜尋著那個開關。

 

最終從玻璃燈的斷線上，找到了那個小巧的，已經碎成好幾片的開關。

 

「是蓄意陷害，報警吧。」

 

碎片太過鋒利，我隻能拿起相對完整的一塊，在攝像機前展示給所有人看。

 

白盈盈急忙從後臺衝出來。

 

「我一直在後臺化妝，怎麼會有時間害你？！」

 

我定定地看著她。

 

「唆使犯罪，也要按從犯處理的。」

 

她臉色徹底白了。

 

卻還是嘴硬道：「你連證據都沒有，張口就來？」

 

「這些辯解的話，就留著對警方說吧。」

 

她手機裡有聊天記錄，足夠證明她唆使粉絲犯罪，意圖不軌。

 

她想到了要借化妝，給自己做不在場證明。

 

卻忘了，以我目前的熱度，這次的調查絕無可能草草收場。

 

一切惡意都會留下痕跡。

 

眼看事態發展愈發不受控，導演緊急切斷了直播。

 

可輿論卻已以不可阻擋之勢，在互聯網上蔓延開來。

 

警方立馬前來調查，封鎖了現場。

 

而我那曲未完成的舞蹈，居然也以碾壓之勢打敗白盈盈，為我守住了第一名的寶座。

 

網友銳評：

 

【哪怕沒跳完，也比白盈盈跳得好。

 

【美膩無須多言。】

 

更是有文藝組暗戳戳地陰陽布景。

 

【有的人就算身處黑暗，跳舞時依然在發著光。

 

【而有的人就算站在燈光下，心也依然是陰暗的。】

 

【白盈盈跳舞就這麼算了，人品也這麼算了，難不成真砸S人了也想算了？】

 

她也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隨著白盈盈風評大跌，我以選秀第一的身份正式出道，一夜間粉絲瘋長。

 

網友們還因我仙氣的舞姿，獨特的清冷感，而給我封了個新的稱號。

 

【天仙姐姐。】

 

不少品牌方看到我的潛力，紛紛與我談合作。

 

可令我最意外的，還是宋聞璟的態度。

 

【傾傾，給我個機會好好解釋，好嗎？】

 

他頭一次收起高高在上的姿態，給我發來堪稱溫和的消息。

 

9

 

「有什麼好解釋的？

 

「解釋你為了白盈盈，故意找人撤走了舞臺布景？

 

「還是解釋你怎麼出軌的，讓我原諒你？

 

「又或者……解釋你平時給我那些資源，為什麼全都是別人不要的邊角料？」

 

我握著手機冷笑。

 

「宋聞璟，我看起來是什麼很好欺負的人嗎？」

 

電話那頭，宋聞璟的臉色愈發難看。

 

「滾吧，少來惡心我。」

 

我掛了電話，手機很快又進來新的消息。

 

是我的經紀人發來的。

 

「有幾個品牌方合作，你看一下合適的話，我們就接了。」

 

我兩眼放光地數著上面的數字。

 

一二三……六個零！！！

 

原來上輩子白盈盈火起來，是這種感覺！

 

10

 

我在去拍代言的路上，遇到了宋聞璟。

 

他看起來很是憔悴，眼底烏青，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聽說警察目前還在取證調查。

 

白盈盈被卷在案件裡，而他又與白盈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

 

這段時間，他想必也不會太好受。

 

「傾傾。」

 

他攔住我，語調是說不出的疲憊。

 

「你都知道了，對嗎？」

 

我漠然看著他。

 

「讓開。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身形晃了晃，臉色愈發蒼白。

 

宋聞璟：「我之所以幫白盈盈，是因為我虧欠她。不是你想的那樣……」

 

「所以，就因為虧欠，你要毀了我的前途？」

 

我涼薄地笑了笑，打斷了他的獨白。

 

「你們之間的事，何必牽扯上我。你欠她的，我又不欠她。

 

「現在再來說這些，是不是也太賤了點？」

 

他攔在我身前的手，顫抖著垂了下來。

 

11

 

我從第 N 個攝影棚出來時，經紀人已經數著廣告收入，樂得合不攏嘴了。

 

「出息啊，我就知道你能行！」

 

她笑著揮了揮屏幕。

 

我看著她的笑容，有些恍惚。

 

上輩子，我好像沒怎麼見過她笑。

 

以至於留在我心目中的，一直是嚴肅又刻板的形象。

 

我們就像一對商務搭檔，關系說不上不熟，但又像隔了層什麼，始終有些許尷尬的生分。

 

直到我被玻璃燈砸傷，她來醫院探望我時。

 

眼底的關切才融去了那層生分。

 

「傾傾，是我不好……

 

「早知道，就不讓你來參加這檔節目了……」

 

她愧疚又無助，把和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責任全攬了。

 

我昏迷後，還是她先墊了治病的錢，為我的事來回奔走。

 

上輩子未曾說出口的話語，終於得以在此刻告訴她：「周姐，謝謝你。」

 

她擺了擺手：「跟我客氣什麼。」

 

剛想再寒暄幾句，手機裡一條消息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

 

【爆！玻璃燈事件調查結果公開！】

 

我點進去。

 

隻見上輩子未曾浮出水面的真相，如今被完完整整地敘述出來。

 

從白盈盈如何暗示粉絲「制造事故」，再到宋聞璟給節目組施壓撤下舞臺布景，有理有據，不容置疑。

 

網上又是一波討伐。

 

這回，宋聞璟和白盈盈的微博全炸了。

 

【真不是人啊！畜生都做不出來這種事兒！】

 

【宋聞璟？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我的天，脫粉了。】

 

【白盈盈果然不是什麼好人，之前看她那面相就不對！】

 

【真可怕……實力比不過人家就耍小手段，這和那種心機狗有什麼區別？】

 

【鯨呆我真的鯨呆！之前白盈盈營銷努力上進人設，我還狠狠共情了……沒想到是被消費了……】

 

【人麻了，這種渣男賤女什麼時候滾出娛樂圈啊？】

 

不僅如此，白盈盈還被扒出之前也制造過類似的片場事故。

 

而宋聞璟由於包庇犯罪，目前已被警方帶走拘留。

 

眼看輿論發酵得轟轟烈烈，我順勢放出宋聞璟出軌證據，又往上添了一把火。

 

【好家伙，還有呢？？？】

 

【真是一次又一次地刷新我的三觀和底線。】

 

【離大譜了老鐵，真的逆天！】

 

【奸夫賤婦……呵呵了。】

 

他勢如山倒，被背後的資本果斷放棄。

 

而本就不瘟不火的白盈盈，經此一事後更是查無此人，比被全網封S了消失得還要徹底。

 

後來聽說，她是牽扯進了命案裡，恐怕難以逃脫法律制裁了。

 

挺好的。

 

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她既然做了錯事，就合該品嘗苦果。

 

12

 

接連多次熱搜，直接將我的人氣送上巔峰。

 

我開始有了自己的粉絲團、後援會，而我舞蹈的視頻也被剪輯下來，成為「天仙姐姐絕美混剪」「超絕舞蹈帶你走進仙境世界」，為我又吸引來源源不斷的新粉絲。

 

周姐興奮地拿著邀請函：「國際知名的芭蕾舞團邀請你了！同臺演出，去不去？」

 

我略微怔愣。

 

這個舞團，一向以對舞技要求的嚴苛而出名，從未邀請過娛樂圈的人。

 

沒想到, 我居然成了第一個。

 

「當然去。」

 

我笑著接過邀請函。

 

將這個消息告訴粉絲時, 大家都顯得很激動。

 

【我就知道, 傾姐入股不虧！這也太有排面了吧！】

 

【我是事業粉我先笑！】

 

【居然是 Walnut 舞團！驚呆了，第一次啊第一次！】

 

【傾姐你是真的出息了, 連帶著粉絲也沾光了。首先我不是女同, 但是姐姐的舞姿真的很美。其次我真的沒有想談戀愛，就是姐姐看起來好軟好仙。最後我絕對對姐沒什麼非分之想，但是要是能摸摸手就好了。軟軟的、香香的, 跳芭蕾舞的小手, 嘿嘿嘿……】

 

我排了三個月的舞，如願以償跟隨 Walnut 舞團完成演出。

 

【天仙姐姐 Walnut 舞團聯動】的詞條, 很快又席卷了熱搜。

 

視頻裡，我穿著黑紗裙起舞, 美得不像話。

 

舞臺燈光打在我身上，這一刻，全場目光聚焦於我。

 

我終於真真切切地感到。

 

這輩子, 我的人生, 走向了截然不同的開場。

 

如獲新生。

 

13

 

最後一次見到宋聞璟，是在牢裡聽到他的坦白。

 

他悔不當初，將一切都和盤託出。

 

原來，他所謂的虧欠白盈盈，是因為他父母和白盈盈父母自幼認識。

 

因此，他小時候也曾照顧過白盈盈一段時間，算是青梅竹馬。

 

結果他自己貪玩, 玩起來不管不顧，險些導致白盈盈被人販子帶走。

 

等到白盈盈被人找回來時，她早就被打得隻剩半條命了。

 

而她的性格, 也是那時候養成的。

 

「我其實, 是愛你的啊……」

 

話語最後，宋聞璟泣不成聲。

 

「但是她真的很可憐, 如果不是我，她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我閉了閉眼：「別惡心我了, 行嗎？」

 

宋聞璟失力地順著鐵欄杆滑落。

 

「傾傾……

 

「如果白盈盈曾經被傷害過，那她應該選擇反擊傷害過她的人。

 

「為什麼同樣是被傷害, 有的人選擇成立機構，幫助更多被傷害的人。

 

「有的人卻選擇去傷害更多無辜的人呢？」

 

我厭惡地後退一步，搖了搖頭。

 

「她所遭受的苦難，不能成為她傷害他人的理由。」

 

宋聞璟SS拽著鐵欄杆，直至指骨泛白，渾身都不受控地顫抖。

 

「傾傾, 別說了……」

 

「更何況, 她的苦難並不是我造成的。

 

「就算是你要贖罪，也不該牽扯上旁人。」

 

在我審視的目光下。

 

從來高高在上、遊刃有餘的宋聞璟, 此刻卻潰不成軍。

 

鐵鏽扎破了他的手指, 鮮血緩緩滲透出來。

 

一如當年我被壓在玻璃燈下。

 

眼神絕望又惶恐。

 

「從你放任她傷害別人的那一刻起, 你就該想到今天。」、

 

「宋聞璟，是你咎由自取。」

 

他閉上眼，唇角蔓延起苦澀的弧度。

 

忽而, 怔怔應聲。

 

那笑中幾分自嘲。

 

「是啊，都是我咎由自取……」

 

他再不敢看我，大步走進幽深黑暗的遠方。

 

就好像跨過前世今生。

 

終於走向自己的命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