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聲音冷若寒冰。

 

「這不是我要娶的夫人。」

 

雲陌掀開蓋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上前一把抓住段懷御的手。

 

「懷御……你在說什麼？是我啊，芷葉。」

 

段懷御一把甩開她的手，看著她踉跄著摔倒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做我的夫人？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派過來的。」

 

雲陌霎時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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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懷御卻十分從容，他推開人群一路走到大門口。

 

一眾賓客和外面的百姓都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這名女子是有心之人安排來害我的，今日演這場戲，是為了想要大家幫段某一個忙。」

 

說著，一幅巨大的畫像從閣樓上展開。

 

他抱拳道：

 

「此名女子是我的心上人，名叫芷葉，前段時日，我把她搞丟了，現在段某想勞煩眾人替我找找她。」

 

「如果你們見過她，請一定要告訴我關於她的消息，我們願以黃金百兩當作交換。」

 

「請你們告訴她，我一定一定會找到她的，不論她在哪裡？」

 

說完他淚眼婆娑，望著人群之中，仿佛我就在其間。

 

「芷葉！回來好不好？你說過的，要永遠陪著我的。」

 

啪嚓一聲，畫像從樓上滑落。

 

段夫人臉色鐵青地站在二樓閣樓，眼中滿是恨鐵不成鋼。

 

看著樓下有些癲狂的男人，她心中隻覺失望。

 

鬧出這一出，段家將來在京都還有什麼臉面？

 

一個為了婢女要S要活的男人，有什麼資格繼承段家？

 

賓客散去後，雲陌被府中侍衛強行拖走。

 

段懷御被一眾庶弟圍在門口。

 

「大哥，你何必弄這一出呢？既然想找人，安排人去尋便是。憑我們段府的手段，什麼人尋不到？你今日這樣，可把母親氣得夠嗆。」

 

段懷御卻笑著靠在牆上。

 

「越荒唐越好，這樣事情才能傳得更遠，芷葉才能聽到。隻要她能回來，其他一切我都不在乎。」

 

24

 

累了小半月，今日是中秋佳節，我本來打算和小玉下廚好好犒勞自己。

 

結果火剛剛生好，前去採購的小玉就急衝衝地趕了回來。

 

我有些愣住，下意識問道：「怎麼了？」

 

門口的小玉雙唇緊抿，神情嚴肅。

 

「芷葉姐姐，大街小巷都在說你。」

 

說著，她遞給我一張畫像。

 

「這是我從街上撕下來的，現在峽山城貼滿了你的畫像。他們說是京都的一位貴人下重金尋人。」

 

我臉上的表情凝住。

 

我捏著那張與我幾乎一模一樣的畫像，眉頭緊鎖。

 

小玉並沒有追問，隻是有些擔憂地望著我。

 

我的心情其實很平定，微微嘆了口氣，認了下來。

 

「是我，那位貴人曾是我的心上人，不過後來他愛上了別的女子，我就默默離開了。」

 

驟然聽到這個八卦，院裡都寂靜了一瞬。

 

半晌，小玉才震驚開口。

 

「既然如此為什麼還要來找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是給你惹麻煩嗎？」

 

我揉揉眉心，有些無奈。

 

「確實有點麻煩，不過峽山離京都遠，他在京都做官，除非聖上有令，他來不了峽山。」

 

「所以沒什麼大事。」

 

小玉表情凝重。

 

「還是小心一點為好，感覺他不是什麼好人，這幾日，芷葉姐姐你就不要出門了，我替你開店。」

 

「或者，我去給你買個帷幔？」

 

看著面前真心實意為我擔憂的小玉，我勉強擠出了一抹笑。

 

「無事的，反正他也不知道我在哪裡？過幾日，百姓就將此事忘了。」

 

小玉明顯放心不下來，有些悶悶地點了下頭，還是跑出去給我買了個帷幔。

 

「出門戴著吧，這樣誰也看不清芷葉姐姐長什麼樣了。」

 

我接過來，想緩和一下氣氛，便道：

 

「一個故人罷了，過去的人就讓他過去吧。」

 

「可是他為了你連婚姻大事都能當做兒戲，一看就是那種瘋瘋癲癲的人，我從前聽阿娘說過，朝中那些權貴之子，大多心裡都有些毛病……要是他因愛生恨，傷害你怎麼辦？芷葉姐姐，我真的不想你受到傷害……」

 

看著小玉如此真切的關心，我心下一軟。

 

我拉住了她的手，輕輕拍了拍。

 

「你放心，我了解他，雖然他做了許多對不起我的事，但他應該不會傷害我，不必憂心。」

 

雖然是笑著說出這句話，但小玉想起前幾日眾人在談論自己所愛之人時我的沉默。

 

隱約猜到此事不簡單。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我，絞盡腦汁也隻能摳出幾句話。

 

「對，一切都是往事，芷葉姐姐，你已經離開了那個人，離開了那個地方，你要往前看。」

 

「而且，我們會一直陪著你的！我們繡花坊的繡娘少說也有幾十個呢，我們一人給他一拳！」

 

看著那雙堅定的眼神，心裡的焦灼慢慢散去。

 

我噗嗤笑出聲。

 

「好，謝謝你，小玉。」

 

25

 

這件事還是擴散到了大郢的各個地方。

 

談論的人越來越多，一些人甚至罵我，說我不知好歹。

 

高門顯貴，嫁進去便是一身榮華富貴，我到底在假清高什麼？

 

直到那個陷害段懷御的庶子被段懷御拿到證據下獄，他才在流放途中道出實情。

 

「那芷葉是個好丫頭，雖然身份低微，但是心地善良，頗得老夫人的喜愛。之前段懷御為了孟語寒腿都斷了，是她一直默默陪在他身邊，給他尋藥，治好了他的腿。」

 

「然而腿一好，段夫人便各種瞧不上她，奈何段懷御護著她，兩個人倒也情深義重。」

 

「可惜啊，孟語寒出事，她要被她父親嫁給昌郡王那個老頭子，她隨便掉了幾滴淚，就讓段懷御去了孟府提親，還妄圖瞞著芷葉。」

 

「在此期間孟語寒各種陷害她，而你們口中深情款款的段懷御，卻護著孟語寒，各種折磨她……要是我我也要跑！」

 

從此以後，真相大白。

 

沒過多久，大街上的畫像被百姓自發地揭下，就連貼畫像的人都被吐了一口唾沫。

 

「什麼負心郎？還想找人家呢？誰家真心找人會把別人好姑娘的畫像貼的到處都是？」

 

「就是，估計是想毀了人家的名聲逼得別人不得再另尋佳人。」

 

後來半月，段懷御不但沒有得到關於我的消息，還被京都的人唾罵。

 

他都快氣瘋了，開始瘋狂地針對家中庶子，拿他們撒氣。

 

大概是看不到活路，家中僅剩的幾位庶子聯合，在一次聖上出獵，設計讓段懷御從馬上摔了下來。

 

情況太過危急，段懷御和守衛都沒有反應過來，馬蹄重重落下，剛好碾在段懷御的一雙腿上。

 

他當場血流不止，昏S過去。

 

大夫極力救治，保下他一命。

 

但他的腿在這次重創後是徹底廢了，大夫斷言，他怕是此生都別想站起來。

 

段懷御醒來之時，雙腿軟綿綿的，好似棉花。

 

他想站起來，卻怎樣也使不上力。

 

「怎麼回事？我這是怎麼了？」

 

再次失去雙腿，他隻覺得惶恐到了極點。

 

此刻無力感與曾經的夢境重合，他聲音顫抖，不停地叫著我的名字。

 

可是沒人回應，隻有奴僕被吵的實在煩躁，扔下一句。

 

「吵什麼呢？還以為自己是段家大公子聖上紅人呢？老爺已經發話，你活著就行，實在不行你就自己去S，別再給段家丟臉了。」

 

他聲音沙啞。

 

「什麼意思？」

 

奴僕還想回答，可門口傳來了腳步聲，隨即是孟語寒嘲弄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你雙腿都廢了，這輩子也站不起來了，在人才濟濟的京都意味著什麼，你不知道嗎？」

 

「昌郡王S了，我成了寡婦，段夫人過來求我，要我好好陪陪你。」

 

「畢竟你還是她的親生骨肉……」

 

眼前的女人面目猙獰，她不緊不慢地靠近自己，隨即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一如那個時候他得知真相對待她一般用力。

 

「段懷御，真好啊，我們這樣的人，就該一起下地獄。」

 

回應她的，是段懷御痛苦的悶哼。

 

26

 

接下來兩年，我都一直在峽山。

 

每一年的除夕夜，我和小玉她們都會辦一場熱熱鬧鬧的除夕宴。

 

大約在一起的時間長了，我們彼此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親密。

 

她們就像我的家人一樣。

 

我們的生意越來越好，除了峽山以外，其他各地都開了許多分店。

 

一日，我背著包袱打算去京都，主要是想去看看京都當下流行的式樣。

 

臨行前，小玉氣呼呼地戳我。

 

「芷葉姐姐，你怎麼這樣？不是說好不回京都嗎？那個白眼狼如今腿廢了那是他自食惡果，你不會還想去京都照顧他吧？」

 

我笑著摸了摸她的頭。

 

「怎麼會？我這次去京都是去採風的。」

 

我在京都待了三日，臨走時，之前生意上有往來的富商小姐給我辦了場送別宴。

 

一別經年，光陰荏霜。

 

她們嫁人的嫁人，招贅婿的招贅婿，但依舊在生意場上雷厲風行。

 

美酒佳餚, 我們在席間無所不談。

 

喝到最後，幾人便開始追問我是否有了新歡。

 

面對她們灼灼的目光, 我格外坦誠大方。

 

「上一年遇到一個，不過他雖好, 但家中父母實在迂腐，我們便不歡而散了……最近陳家的小少爺也時常給我獻殷勤，但我不是很喜歡他的性子……」

 

見我侃侃而談，她們嬉笑著湊作一團。

 

「婚姻大事，自然是要慎重的。」

 

「不過妹妹真是豔福不淺，如今離了某人，身邊數不清的男人獻殷勤。」

 

提到段懷御, 一人忙道：

 

「哎，你們聽說了嗎？段懷御好像快不行了。」

 

聽到這些, 我心頭微震, 下意識抬頭。

 

這些年裡，我一直待在峽山, 消息閉塞, 根本不知道京都的事，而柳依依自從那次見面後, 就再也沒和我提起過段懷御。

 

雖然偶爾會和會她聊起京都往事, 但我總覺得那段記憶像是籠罩在霧裡一般, 看不真切。

 

而段懷御這個人, 也在我的記憶中消失。

 

我以為他會放下那段過往, 青雲直上, 官運亨通。

 

卻不想, 他似乎過得很悽慘，如今更是性命堪憂？

 

閣內的氣氛一冷，幾人小心觀察著我。

 

見我隻是微微詫異，眾人懸著的心落定。

 

「這事我知道，芷葉，不過聽依依說你不想再知道有關於他的事，我就從沒和你提過。畢竟也算得上是一件傷心事。」

 

「什麼傷心事啊，也是他自食惡果, 當初為了孟語寒那麼對芷葉, 後面又開始發瘋，結果被他的庶弟害的徹底殘廢，段夫人不知怎麼想的, 竟然讓孟語寒去陪他，反正一直被吊著一口氣, 估計被折磨的夠嗆。」

 

過去了這麼久，我竟然有些想不起那個女人叫什麼了, 驟然聽到孟語寒三個字, 我呆愣了一瞬。

 

聽到他們落得這麼個結局，我心裡有點唏噓。

 

即使有過失神，也隻是短短一剎那而已。

 

三日後, 我回到峽山。

 

小玉提著幾隻燒雞站在城門口, 遠遠對我招手。

 

「芷葉姐姐，你終於回來了！這幾日我可想S你了，我還給你買了燒雞, 城西那條街新開的鋪子，你嘗嘗？」

 

「好。」

 

少女的衣擺揚起。

 

暖陽輕灑，映照一對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