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看著他，努力地在因為哭泣而扭曲的臉龐上擠出一抹笑容。

 

「我知道，我們很早以前就認識了。」

 

「隻不過，我忘記了。」

 

「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忘記的事情呢？」

 

他終於張口，說的卻是我童年最為熟悉的六個字。

 

「小花花幼兒園。」

 

小花花幼兒園，小花花幼兒園……

 

那是我就讀的幼兒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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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真的，是從那麼早就開始的。

 

我們之間的緣分，竟然是從那麼早就開始的。

 

我不知道上輩子的陳天，在選擇曝光自己的日記，放棄自己保送清大的機會，讓自己也成為被校園暴力的一員，是懷著一個怎麼樣的心情。

 

明明……我們上輩子什麼交集都沒有啊。

 

我輕輕地闖入他的懷中，踮起腳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歲歲平安，我知道的。」

 

「你知道嗎？今年生日我許的第三個願望，是關於你的。」

 

「我希望，如果你不喜歡男生，能不能有一點點可能喜歡我。」

 

我看著他一向鎮定自若的模樣褪去，露出了屬於少年人聽到心儀女孩說喜歡自己的欣喜和慌張。

 

他看著我，那雙漂亮的眼睛並沒有被眼鏡擋住屬於眼中的光芒。

 

他說：

 

「我不喜歡何以闌的。」

 

「也不是勉強和你做朋友的。」

 

「你叫住我要跟我做朋友的那一刻，是我認為這輩子最幸運的一刻。」

 

我點頭，笑著說：

 

「我知道啊。」

 

我知道他上輩子為我做的事情，也知道這輩子如果沒有我賭氣想要跟顧長安斷幹淨而隨口叫住他，也許我們這輩子也就這麼錯過了。

 

也許我永遠都不會知道在我被千夫所指，在我絕望崩潰的時候，有那麼一個少年，用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保護了當時的我。

 

我是差點就因為一點幾年後想起來根本不足以影響到我的生命的事情S了的啊。

 

而把我抱下來的那個小痣男孩，就是此時此刻現在我面前的他。

 

「陳天，沈歲歲說她喜歡你。」

 

「那麼，你喜歡她嗎。」

 

淚水再一次模糊了眼睛，卻模糊不了他在我心裡已經深深扎根的模樣。

 

少年溫柔地把我擁入懷中，顫抖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喜歡。」

 

「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

 

「喜歡到想要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笑著，抬起頭看著他，說道：

 

「那我們就永遠在一起。」

 

永遠永遠，永永遠遠。

 

這輩子，沈歲歲一定不會放開陳天的手。

 

她要陳天和她一起，歲歲平安。

 

9

 

故事結束了嗎？

 

沒有。

 

榕城的路邊種了很多很多的雞蛋花樹，每當夏天來臨的時候都會耀眼地盛開，布滿整棵樹的樹葉。

 

天氣炎熱的時候，我總喜歡去買一杯冰冰爽爽的綠豆沙帶到教室裡去，邊早讀邊那麼吸上幾口。

 

陳天總是像我親媽一樣嘮叨我，說一大早喝這麼冰冰涼涼的東西對身體不好。

 

而我，固執地堅持一定要喝。

 

他也隻能慣著我，傻乎乎地把綠豆沙搶走，等到沒那麼冰的時候再還給我。

 

其實有時候，我真的覺得我不是多了一個男朋友。

 

而是多了一個沒有血緣關系的親媽。

 

那天晚上，我終於知曉了我和陳天真正的緣分開始是在小花花幼兒園。

 

他說我是幼兒園裡第一個願意跟他一起玩的小朋友。

 

而我卻對幼兒園裡的「天才」毫無印象，我不記得以前的幼兒園班上有這麼一位智商爆表的天才。

 

他搖了搖頭，笑道：「不是天才。」

 

幼兒園的事情距離經歷兩世的我遙遠而又模糊，他不願意多說，我也不願意勉強他去闡述那麼久遠的事情。

 

我隻知道。

 

曾經還是小蘿卜的我，一個可能是無意之間的善舉，讓一個男孩記住了我那麼多年。

 

自從那天之後，陳天就天天盯著我學習，就因為我說我要跟他去一個城市，我要考醫科大。

 

「如果是醫科大的話，還有點難。」

 

我知道。

 

醫科大是全國最好的醫科類學校。

 

也是我上輩子最想要去的一個學校。

 

但是當他在厲澤學長送的五三上面給我瘋狂打叉叉的時候，我的心態真的崩了。

 

「化學真的是我的弱勢……啊陳天！你能不能把叉叉打小一點！這麼大的叉很難看啊！」

 

我伸手要去搶，卻因為身高差距怎麼也夠不著。

 

而陳天笑得很開心，他笑著笑著又要裝作一副很嚴肅的樣子，說道：

 

「不用大的叉你怎麼能好好做題呢？」

 

所以？少年？這就是你打叉給我打半頁大的原因？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月底的體育會考按照慣例提上了日程。

 

隻是很倒霉的是，一向身體健康的我，不知道怎麼回事，在體育會考的前一天發燒了。

 

我的親爹像舉重一樣把我抱進醫院掛了一下午水，我的親媽又在我的床邊守了我一個晚上。

 

中途陳天還來我家看了看我，美其名曰，是來給我送作業的。

 

但是其實我爸我媽都知道，這隻是個借口。

 

我媽還在人家走之後笑得花枝亂顫的，叮囑我一定要好好跟人家陳天處。

 

「陳天是個很不錯的小孩，歲歲你千萬不要放跑了。」

 

我燒得糊裡糊塗，隻知道點點頭然後繼續閉目養神。

 

好在第二天早上我退燒了，不然讓我明年高三再考我真的沒有時間去練八百米。

 

因為是去省體育館考試，學校通知可以不用穿校服，於是我就看到了穿著白色 T 恤的陳天，白色的衣服把他襯得少年氣十足。

 

他碰了一下我的額頭，如釋重負地露出一點點笑容。

 

「如果難受可以不用堅持，我可以明年陪你一起考。」

 

我搖了搖頭，說不要。

 

直到把男女生分開的時候，他才終於松開我的手，用擔心的目光一直回頭看我。

 

赤紅色的塑膠跑道，一道道奔跑的身影掠過。

 

我慢吞吞地跑在隊伍的最後一個，眼皮越來越厚重，終於撐不住整個人倒了下去。

 

幸運之神並沒有降臨到我身上。

 

我還是沒有撐下去。

 

再次睜開眼睛，我發現自己渾身變得快要透明，正當我以為我是因為跑步猝S變成了小小靈魂的時候。

 

我看到了小時候的我自己。

 

我看到了小時候的沈歲歲，梳著一個丸子頭，而頭發上別的發飾讓我看著十分眼熟。

 

那是一個紫色的水晶蝴蝶發卡。

 

跟十七歲生日陳天送給我的那個發卡一模一樣。

 

我努力地在一群小豆丁裡尋找陳天的身影，最後走到了教室裡的最角落，看到了坐在地上雙眼無神，依稀能夠辨認得出是陳天的小男孩。

 

我看著那雙原本應該亮晶晶的小鹿眼此時此刻沒有一點神採。

 

我衝他的眼睛招了招手，然後忍不住笑自己怎麼這麼傻，這裡的小孩都看不見我，怎麼可能小陳天能夠看見我呢？

 

然後我就看到了一群小孩站在他面前。

 

他們指著陳天的手背，說著：「他有病！」

 

「他有傳染病，他手上長了點點。」

 

「我們不要跟他玩，會被傳染的！」

 

「我媽媽說不能靠近有傳染病的人！」

 

而陳天隻是呆滯地坐在那裡，終於開口，也隻是小聲地解釋了一句：

 

「這不是病。」

 

但是沒有人去相信他，隻是每個人都露出害怕恐懼而又嫌棄的表情。

 

小孩子們的那些話語總是天真無邪而又傷人至深。

 

然後我就看到了年幼的我衝到他面前，對著那些小孩大喊：

 

「你們沒有聽見嗎？他說這不是病！」

 

一個小男孩趕快拉過我，緊張兮兮地說道：「歲歲，你別湊太近，待會被傳染了。」

 

隻見我掙脫開他的手，衝到陳天面前，用手觸摸陳天手上的疹子。

 

我說：

 

「你看我碰了，我傳染上了嗎？」

 

小孩們大叫而又害怕地看著我，生怕我用手觸碰他們。

 

場面一度混亂。

 

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的角落，男孩看著我，那雙澄澈的小鹿眼裡帶著一絲光亮。

 

我看著發生的這一切，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陳天會記住我那麼多年。

 

畫面一轉，我看到了我和陳天兩個在角落裡玩耍。

 

我突然掏出一個發卡，遞給了陳天。

 

我說：

 

「小天，這是我最喜歡的一個發卡！送給你！」

 

我看到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伸手接住了發卡，然後輕輕地問道：「為什麼送我？」

 

年幼的我梳著兩個麻花辮，驕傲地仰起頭笑著說：

 

「因為小天是歲歲最好的朋友。」

 

紫色水晶蝴蝶發卡被男孩緊緊握在手中，直到很多年以後又被男孩送回了女孩那裡。

 

小天始終記得歲歲說過的話，歲歲卻忘記了曾經有過這麼一個好朋友。

 

再後來，歲歲身邊出現了轉學來的顧長安，原本一個人待在角落的小天又再次一個人回到了那裡。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默默地選擇離開。

 

他因為不愛說話，小朋友都叫他怪人。

 

他因為過敏手背上起了疹子，小朋友更加害怕他，不敢跟他一起玩。

 

他因為看到好朋友身邊出現了其他人，又自作主張選擇了一個人走開。

 

而他的好朋友，我，也在顧長安來之後滿心滿眼隻有長安哥哥，忘記了說好了要做最好朋友的小天。

 

畫面再次翻轉，我看到已經長大的陳天背著書包，站在走廊的拐角處看著前面邊走邊打鬧的少男少女。

 

那是我和顧長安。

 

初中的我和顧長安。

 

我看著他就站在那裡，就一如幼兒園時一個人在角落裡，看著遠方點點光亮，卻不敢靠近質問一句。

 

隻敢用沒有人能夠聽見的聲音說道：

 

「沈歲歲，你不是說，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嗎？」

 

初中的他已經不會這樣喃喃自語了。

 

他也不再是從前那個因為不愛說話過度內向還容易過敏長出小紅疹子而被覺得是個怪人的男孩了。

 

他已經通過超神的成績，成為同學眼裡的神，成為老師口中的天才。

 

但是他也隻能站在黑暗中看著光明之下的男孩女孩親密地走在一起，嬉笑打鬧。

 

他就那麼默默地關注著我。

 

看著我因為語文考了年段第一站在主席臺上讓分享學習心得，看著我運動會拿了跳高的獎牌在頒獎臺上沾沾自喜，看著我在元旦匯演的舞臺上努力跟著音樂節奏跳女團舞。

 

意外被老師抓去錄的校服展示視頻被他保存下來看了很多很多次，優秀學生榜換榜的時候意外掉落的女孩笑逐顏開的照片被他小心翼翼地撿起來，夾進那本日記本裡。

 

我看著沒有朋友的他在一次數學競賽裡碰到了長得漂亮的何以闌，看著還未注意帥哥形象此時還是一個話痨的他坐在陳天旁邊嘰嘰喳喳一直說話。

 

「你是怎麼每次都可以考滿分的啊？」

 

「這次月考的附加題我聽老張說隻有你一個人做了出來。」

 

「你這麼聰明，我跟你做朋友是不是也可以變成天才？」

 

說著說著又偷偷湊到陳天耳邊悄咪咪地問道：

 

「我看到你偷藏沈歲歲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