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阿姐自幼貌美，一場意外，令她心智如同三歲痴兒。

 

新科狀元沈肆愛她入骨，事必躬親。

 

狀元遊街這日，新安公主遙遙一望一眼瞧上了沈肆。

 

回頭便求了皇帝賜婚。

 

一向愛阿姐入骨的沈肆竟輕飄飄地接下了聖旨。

 

更是揚言：「區區痴兒，何以能與我匹配？」

 

他幹淨利索地同阿姐撕毀婚約，風光迎娶新安公主。

 

徒留阿姐茫然無措，隻喃喃自語：「我的阿肆不見了。」

 

Advertisement

世人都說他薄情，連我都狠狠啐了他一口。

 

可他同公主過得愈加快活。

 

新安公主有孕這日，沈肆紅了眼。

 

「公主，我們終於有孩兒了。」

 

無人看出他眼底藏著的是何等的驚濤駭浪。

 

1

 

我阿姐是全京城最貌美的女子。

 

可白玉微瑕，一場高燒將阿姐燒得神志宛如三歲痴兒。

 

阿姐有樁自小定下的婚事，便是戶部侍郎之子沈肆。

 

彼時阿姐是名動京城的才女，彈得一手好琴。

 

同沈肆郎才女貌，人人豔羨。

 

可一場意外，阿姐成了三歲痴兒，人人嘆惋。

 

我父親商量著同沈家取消婚約。

 

可沈肆直言拒絕，對阿姐更是不離不棄，事必躬親。

 

待她比從前要更好。

 

不日便要迎娶阿姐。

 

京中人人都道沈肆有情有義。

 

恰逢沈肆高中狀元，一時之間，他成了無數女兒家的春閨夢裡人。

 

就連新安公主也不能免俗。

 

狀元遊街這日，新安公主遙遙一望，一眼看中了他。

 

回宮便求了皇帝賜婚。

 

沈肆前腳給阿姐買來了聚芳齋的桂花糕，寵溺看著阿姐吃下糕點後，後腳便接下了聖旨。

 

更是在奉旨太監詢問他同阿姐的關系之時，他望向阿姐，神情變得冰冷：「區區痴兒，何以能與我匹配，隻是看她可憐，權當妹妹照顧罷了。」

 

阿姐正在吃著糕點的手一頓，桂花糕骨碌滾了一地。

 

奉旨太監一臉滿意，帶著前來宣旨的隊伍回了宮。

 

我望向一臉茫然的阿姐，再看向神色不明的沈肆，

 

隻覺，人心當真易變。

 

2

 

沈肆同新安公主的婚事一昭告天下，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人吶，總是能看清形勢的。

 

原本多少人誇阿姐同沈肆天作之合，如今就有多少人阿諛奉承新安公主同沈肆。

 

無非翻來覆去那些話。

 

「這沈大人，終究也是無法免俗啊！」

 

「沈大人同新安公主當真天作之合，郎才女貌，般配得很呢。」

 

「誰說不是呢，鳳儀萬千的公主同痴兒，這誰能選不出來啊。」

 

「可憐那謝家小姐了，原本多好的婚事，可惜了。」

 

……

 

我心裡存著怒氣，隻覺看錯了人。

 

阿姐照例日日跑到門口，踮著腳尖在門口張望沈肆。

 

可半天不見沈肆的蹤影，她急得團團轉。

 

「瀾瀾，阿肆怎麼沒來，你陪我去找他好不好？」

 

我心裡隻覺苦澀，卻隻耐心哄她：「好阿姐，阿肆他有事，過兩日便會來尋你。」

 

阿姐滿是期待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隻手裡絞著帕子慢吞吞回了房間。

 

我望向阿姐寂寥的背影，隻覺沈肆真不是個東西！

 

害得阿姐近日吃東西都不香了。

 

原本阿姐愛吃的糖炒慄子，現下也隻放置在一旁，一動未動。

 

如今的境況，瞞得了阿姐一時瞞不了她一世。

 

幾日過去，阿姐照舊在門口眺望，在車水馬龍中找尋沈肆的身影。

 

我怎麼哄她，她都不肯回去。

 

「瀾瀾，你陪我去找阿肆好不好，我的阿肆不見了。」

 

她眼角含淚，淚珠盈於眼睫。

 

看著她期盼的眼神，我再也狠不下心來，至少讓沈肆給阿姐一個交代，便瞞著父母帶阿姐去了沈府。

 

3

 

到了沈府門口，從前門口的小廝在看到阿姐時總是一臉笑意，恭恭敬敬護送阿姐進去。

 

可如今，我同阿姐竟被攔了下來。

 

小廝一臉無奈：「謝小姐，今日，您是進不去這沈府了……」

 

我暗下眸子，下這命令的除了沈肆還有誰？

 

當真絕情。

 

我立馬拉了阿姐轉頭就走。

 

這沈肆不見也罷。

 

可阿姐是個脾氣倔的，不見到沈肆就是不離開。

 

「瀾瀾，我想見阿肆……」

 

我斂了眉梢的怒氣慢慢跟阿姐解釋，可阿姐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

 

竟孩子般蹲在了沈府門口。

 

我看著執拗的阿姐，俯下身同她蹲到了一處。

 

阿姐見我蹲下，衝我粲然一笑：「就知道瀾瀾最好了！」

 

小廝見勢不對，立馬往府裡跑去。

 

不多時，沈肆一襲黑衣徐徐走到了阿姐面前。

 

阿姐抬頭，笑得燦爛，一下蹦起來躍入沈肆的懷裡。

 

「阿肆！」

 

沈肆臉色平靜，從前他每次見到阿姐嘴邊總是盈滿笑意，如今卻蕩然無存，隻餘冷漠。

 

他一下將阿姐從懷裡推出，神情淡漠，扭頭看向我：「謝二小姐還是帶謝大小姐回府吧。」

 

阿姐一臉不解，隻盯著沈肆看。

 

可我望向沈肆的眸子，他的眼裡並無半分從前對阿姐的愛意。

 

今日我同阿姐來到此處，就是為了他的一句解釋。

 

我開口：「沈大人，您還欠我阿姐一個解釋。」

 

沈肆緩緩將阿姐拉著他的袖口甩開，整理了下衣襟：「如今我同公主婚期已定，謝大小姐若繼續同沈某糾纏，沈某怕公主誤會。」

 

我徹底冷了臉，原本來此之前我還對他存了幾分期待，覺得他或許有難言之隱也未可知，如今想來，怕是郎無情妾有意罷了。

 

我牽起阿姐的手：「阿姐，他不再是你的阿肆，我們回家！」

 

阿姐再次拉起了沈肆的衣袖：「阿肆，你不要阿微了嗎？」

 

沈肆對上阿姐滿是期待的眸子，好看的嘴裡緩緩吐出沒有溫度的話語：

 

「對。

 

「如今，我愛的是公主，至於從前，不過看你可憐，權當照顧妹妹了。

 

「我們再沒有從前了。」

 

4

 

那日阿姐失魂落魄地回了府。

 

父親母親知曉後，狠狠訓斥了我一頓，說我不懂事，私自帶阿姐出門。

 

害阿姐再次傷了心，我確實該罵。

 

從前阿姐是多麼開朗的一個人啊。

 

她就像個小太陽，永遠純真，永遠真誠。

 

這幾日，阿姐總是對著庭前的合歡樹發呆。

 

即便我用城東聚芳齋的桂花糕引誘，也不頂用。

 

那棵合歡樹是阿姐及笄生辰那天沈肆親手為她栽種的。

 

「願我的阿微年年吉祥如意。」

 

話猶在耳，可早已物是人非。

 

阿姐她，在睹物思人啊。

 

即便阿姐如今神志宛如孩童，可她心底最念著的還是沈肆啊。

 

阿姐再次盯著合歡樹發呆之時，府裡來人稟告說新安公主遞了帖子，邀請阿姐前往參加她不日舉辦的賞花宴。

 

我心中警鈴大作，隻怕新安公主對阿姐不利。

 

父親母親知曉後，雙雙嘆了口氣，囑託我看顧好阿姐。

 

很快到了賞花宴這日，阿姐不明緣由，興致缺缺。

 

從前阿姐參加賞花宴時，總是由沈肆帶著去。

 

如今乍一換人，阿姐倒沒適應過來。

 

一路上窩在馬車的一角，託著腮不知在想些什麼。

 

賞花宴在新安公主的府邸。

 

剛抵達便看到了沈肆，他正一臉溫柔地為公主簪花。

 

「公主當真國色天香。」

 

阿姐一下落寞了起來：「瀾瀾，阿肆他有了別人嗎？」

 

我將阿姐額前的發絲理了理，衝她一笑：「阿姐，你看身後的花，當真好看，我從未見過這般好看的花。」

 

阿姐順著我的視線看去，一本正經為我講解：「瀾瀾忘了，這是海棠啊，我們府裡有的。」

 

瞞不過阿姐的。

 

新安公主終究是注意到了我同阿姐，她著人請我們過去。

 

我同阿姐來到公主面前，規矩行禮。

 

她滿頭珠翠，衣衫布匹珍貴，果真是陛下最疼愛的女兒。

 

「阿肆，聽聞你同謝家姐妹相處甚好，不若為我介紹一下？」

 

新安公主笑得熱情，轉頭望向她身側的沈肆。

 

沈肆聞言怔了下，轉而寵溺般看向公主：

 

「殿下說笑了，微臣同謝家姐妹有何交際？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公主一臉訝異：「那她從前還同你有過婚約……」

 

沈肆冷笑一聲：

 

「隻是看她可憐，多加照拂一二罷了。

 

「至於婚約，不作數。

 

「她區區痴兒，哪及公主鳳儀萬千？

 

「微臣心中，唯公主一人。」

 

此話一出，旁邊的貴女們紛紛竊竊私語，對阿姐指指點點：

 

「她如今這般痴傻模樣，竟還有臉來到此處？」

 

「還是公主同沈大人登對。」

 

「謝大小姐，真是不懂規矩啊。」

 

「公主也不計較這傻子同沈大人從前的過往，公主當真大義。」

 

……

 

我看向上首的沈肆，他隻顧著看向公主，從前他對阿姐有多好，如今他對公主便有多好。

 

我終是忍不下去，轉頭望向眾人：「事情緣由你們並非不知，如若不是……」

 

「放肆！」沈肆臉色似淬了冰，他緊緊盯向我同阿姐，「公主不跟痴兒計較那是痴兒的福氣，公主大義，莫要作此糾纏！」

 

「區區一介女子何以同公主比較？」

 

阿姐從未聽過沈肆如此暴戾的聲音，終於繃不住，饒是她再傻也看得出眼前的形勢，她的阿肆真的不要她了。

 

我起身朝公主行禮：「公主殿下，小女同阿姐身子不爽，不能陪您看景了，先行告退。」

 

公主點頭答允了。

 

我牢牢牽著阿姐的手一步一步離開了這個虛偽的地方。

 

如此看來，新安公主同沈肆當真天生一對，一樣地虛偽，一樣地慣會玩弄人心。

 

5

 

阿姐回家便大病了一場，原本鮮活的臉上此刻毫無血色。

 

父親母親急得團團轉。

 

隻希望阿姐快些好起來。

 

可大夫說，心病還需心藥醫。

 

可阿姐這心病如何能解開？

 

偏偏此刻，新安公主來訪，還帶來了許多名貴藥品。

 

父親母親恭恭敬敬相迎。

 

新安公主卻一臉熱情：「我此番前來隻是為了看望病重的謝家大妹妹。我聽聞她從我宴會上回來便一病不起，加之阿肆拿她當親妹妹看待，我如何也得來一趟。」

 

我卻聽著很是刺耳，她這一來，阿姐病好得更慢了。

 

床榻上的阿姐緩緩睜開了眼睛，她一下便看到了旁邊的公主。

 

阿姐嗓音喑啞：「漂亮姐姐，你好漂亮，怪不得阿肆喜歡你不喜歡我了。」

 

新安公主臉色一變。

 

我趕緊跪在一旁，替阿姐出聲辯解：「殿下，我阿姐一時失言，請殿下恕罪。」

 

新安公主眸光SS盯向阿姐，而後幽幽開口：「謝家二妹妹快快請起，阿肆同我說過，他對於謝家大妹妹隻是出於對妹妹的疼愛，我懂得。」

 

話音剛落，沈肆匆匆趕來。

 

說來可笑，這還是他接受同公主賜婚後第一次登臨我家。

 

他來得著急，連朝服都未換下。

 

自他進來看都沒看阿姐一眼，滿心滿眼全是公主，生怕我們欺負了公主去。

 

「公主，你要來此處合該喊我一聲，萬一謝家姐妹有什麼情況，傳出去怕被旁人汙了你的名聲。」

 

新安公主一臉滿意，她柔弱無骨靠在沈肆懷裡，衝著沈肆嬌笑起來：「令阿肆擔心了，是我的不是了。」

 

床榻上的阿姐靜靜看著面前的郎情妾意，下意識脫口而出：「阿肆……」

 

可卻隻換來沈肆無情地呵斥：「謝大小姐自重，往後莫要再喚我『阿肆』了，隻有公主能如此喚我。」

 

說罷，他不顧阿姐慘白的臉色，同公主郎情妾意地走了。

 

徒留阿姐心痛不已。

 

我的阿姐，為何如此遇人不淑。

 

6

 

悉心養了幾日，阿姐病好了，隻是依舊提不起精神。

 

我同父母商定好帶阿姐出門散散心。

 

我們去了城外的積香寺，祁佑阿姐健康無憂。

 

阿姐依舊神情恹恹，卻意外被牆角的一個乞丐吸引。

 

聽寺裡人說，他是個啞巴，被人欺負到無處可去才淪落至此。

 

阿姐小心翼翼地停留在他面前，蹲下身：「你要跟我回家嗎？」

 

父親母親起初是絕不同意的，不單單因為他來歷不明，最主要的是他是男子。

 

若他對阿姐有何威脅，怕是後悔也來不及。

 

可阿姐卻認S理，非要將他帶回家。

 

父母無可奈何，隻得細心詢問了寺裡的眾人，確認沒有任何威脅後，父母才得以同意。

 

可即便由阿姐帶回了府，父母還是不放心，將他看顧起來一段時日。

 

我不明白阿姐為何非要將他帶回來，阿姐沒抵得住我的軟磨硬泡，終究告訴了我原因。

 

「瀾瀾，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令我心安。」

 

我不再詢問阿姐，隻要她快樂便好。

 

被阿姐帶回的男子，洗漱幹淨後，竟是一名清秀的少年。

 

他會細心地記清阿姐的所有喜好，他會給庭前的合歡樹澆水，他會給阿姐親手扎風箏。

 

他不會說話，我們便喚他啞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