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上是久違的溫暖,我雀躍了一下,側頭看向媽媽,想了想問道:「那一顆很重要嗎?」
「很重要。」媽媽的手停了下來,冷冽風中卷走了帶著些絕望的低吟,「媽媽現在就差一顆星星,一顆就夠了。」
13
直到媽媽去世,我都依舊不明白那顆星星的意義,卻又總在某些時候,莫名升起一種「要是有星星就好了」的心思。
我不懂得那是什麼,但我覺得也許我心底深處是需要的。
隻是可惜,城市裡高樓林立,再也沒了那時的繁星。
「白蒿,我可以進來嗎?」
門被驟然敲響,沒等我回答,夏生花已經自顧自地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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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反應過來,啪的一聲,她已經把燈打開了。
白熾燈刺得我眼睛生疼,我沒從地上起來,隻是抬了胳膊擋在眼前。
【她哭了?】
「我沒有。」我下意識反駁。
「什麼沒有?」夏生花似乎愣了一瞬,「你哭了?」
我手指動了一下,覺得有點奇怪,這種情況已經是第三次了,我是不是能聽見夏生花的心裡話?
夏生花看我沒說話,又啪的一聲把燈關了,緊接著是關門的聲音。
我以為她已經出去了,剛把手放下,耳邊一陣微風。
睜眼時,便看見夏生花的臉,她跪坐在我身旁,雙手撐地朝我看來。
離得很近,我甚至能看見她眉頭小小皺在一起,睫毛一撲一撲地,然後朝我說:「果然就是哭過了。」
我回神,側臉:「我沒讓你進來。」
她也沒回我,自顧自地躺在我旁邊,過了一會又念叨硌得慌,把丸子頭散開了。
我沒理她,她也沒理我,誰也沒說話。
夏生花幾次張了嘴又閉上,重重復復幾輪後才找到話說:「今晚好亮堂啊,也不是十五,跟開了燈一樣。」
我這才想起什麼,剛剛明明沒有這麼亮!
腦海裡驀地閃出那片瑩白的光,我站起身走到窗邊往外看,沒有星星……
「咦?」夏生花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我身後,她靠在書桌邊,長發一側被撩在耳後,手機的光印在她臉上,顯得更白了。
「今晚有流星雨?」她手指快速在屏幕上滑動,笑了下把手機舉在我眼前,兩眼盈盈,「太好笑了,他們說這次的流星雨隻有一顆流星。」
心髒驟然停了下。
「嗯?東南方向?地域位置好像也對得上!」夏生花語氣逐漸激動,她走到窗邊轉頭看我,雙眼亮晶晶的,還用胳膊碰了下我,「我們也許能看見流星!」
心髒這才猛地活了,極速跳動起來。
我把視線從她臉上撇開,語氣生硬:「你要看自己出去找地方看。」
夏生花的欣喜就這樣停頓在臉上,但很快她又嘆了口氣,雙手撐在窗邊發力坐了上去。
原本鋪在房間裡的那些光盡數裹在她身上。
我看著距離我半掌的手,正猶豫著要不要讓她下來時,她說出一句話:
「我不是我媽親生的。」
我抬眼看她,她撇開視線:「你不就是因為這個嗎?我都知道。」
她頓了頓繼續說:「不過,她確實本來懷過一個你爸的孩子,流產了,我是被她媽媽,也就是阿婆,從垃圾桶撿到的。」
「我本來是個沒人要的孩子。」
「你也別問我細節,我也是前幾年阿婆去世才知道的,阿婆就告訴我這麼多。」
夏生花有一句沒一句,她眼裡盛著盈盈月光,看著遠處:
「我也討厭她,說實話我惡心她,知道我不是她女兒,那之後我每天都是慶幸的。」
「她本來也沒把我當女兒養過,我隻不過是她騙你爸錢的工具。」
說到這裡,她輕輕啊了一聲,視線轉向我:「對了,以後我會把錢還給你的,從小到大我花的費用我都記得很清楚,你放心。」
最後,她又問我:「不過,我以前確實是不學無術混吃等S,你是不是還是很討厭我?」
夏生花的頭發隨風飄動了下,她重新將吹亂的發掖在耳後回眼看我,等待我的回復。
瑩白的光先前盛滿她的眼中,現如今再看,眼裡多了個我。
手指動了動,那雙眼也微微動了動,我聽見我好似朝風問:
「那以後呢?」
盈盈滿滿的眼睛亮了起來,夏生花笑起來,嘴邊沒有梨渦:「我一定好學勤學天天學!我要考個好學校!」
「那我……也許不討厭你了。」
14
小時候,媽媽還沒帶我去鄉下時,我家附近有個鄰居。
鄰居叔叔阿姨都很和善,但他們養的兒子非常讓人討厭,胖嘟嘟的一個小胖子,總是喜歡來揪我辮子。
但是叔叔阿姨真的特別好,小胖子管不住嘴,一回家就會自動掀老底,把當天欺負我的事情說個精光,也是因為這樣,小胖子老是會被叔叔阿姨揪著耳朵來我家道歉,叔叔阿姨還會送給我很多小發卡和小餅幹。
隻是小胖子從沒改過,直到有一次把爸爸送我的生日禮物水晶球給摔壞了。
我哭著找我媽,童言無忌大喊:「媽媽我討厭他們!為什麼叔叔阿姨不把他們兒子教好?為什麼老是讓他出來欺負人?我討厭他們!」
媽媽連忙關上門,問我哪學的這些話。
我邊抹眼淚邊說:「樓下的婆婆們都在講,說兒女做壞事都是父母的錯,還說什麼小三的孩子也是小三。」
我沒看到媽媽蒼白下來的臉,十分肯定,「按這樣說,那壞人的孩子也是壞人!小胖這麼壞,叔叔阿姨肯定……」
「蒿蒿!」媽媽打斷了我,正色道,「叔叔阿姨欺負過你嗎?」
我抿著嘴緩緩搖頭,媽媽又問了很多,我一一作答。
那天的具體對話我已經記不清了,我隻記得媽媽最後告訴我:「 一個人的好壞不能由沒做過的事來判定,也不能因個人的好壞上升到家庭子女與周邊,好人的子女不一定是好人,壞人的子女不一定是壞人。」
「媽媽懂得不多,也怕教壞你,媽媽隻是希望蒿蒿明白不要用被個人影響的偏見去看其他人。」
「如果一個人沒有做錯任何事,依舊朝你替他人的行為道歉的話,那這個人至少不會很壞。」
也是那一天起,爸媽天天吵架,然後ŧṻ₂帶我回了鄉下。
再然後媽媽去世,我在樓下遇見了小女孩。
其實,那天我上樓沒多久就看見她又一個人從花園跑到我家樓下,一直蹲在那裡哭,一直重復在喊:「姐姐對不起,我是個壞小孩。」
最後,還是在花園幽會完的兩人把她抱走了。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家,房間裡黑黑的,我蹲在角落哭得喘不上氣。
那時我腦海裡在想,樓下的婆婆們說的是對的,壞人的孩子也是壞人。
我還在想,媽媽是錯的,他們都很壞。
媽媽也壞,她說好最愛我的,說好陪我長大,說好等以後親自教我畫畫,也說好生日要送我芭比娃娃,她都沒做到,她不要我了!
媽媽就是個大騙子!
我討厭她!
……
「你許了什麼願?」
天空與那晚是同樣的黑,但在流星劃過的那一瞬,剎那亮得發白。
沒有繁星,沒有媽媽,但衣衫作響時,我知道,還有風吹。
託著長尾的流星落幕,夏生花的腦袋驟然湊了過來,她搓了搓手哈了一口熱氣,一隻手捂住自己凍得紅紅的耳朵,另一隻手也十分自然地覆在我的耳朵上。
「你許了什麼願?」她又問我。
耳廓漸漸回暖,一絲痒麻如蛛網蔓延。
「我,許了……」
夏生花雙眼期待看著我,而我卻默下後半句,笑了笑:「不告訴你。」
「走了!」
她氣得臉頰鼓起卻還是拿出探照燈照亮我腳前的路,跟著我一步步朝山下走。
……
流星劃過的那一瞬,我望著消失在視野裡的那道線,希望將長久的思念與悔意帶到過去,願望隻有六個字,許願日日夜夜都能說給她聽:
「媽媽,我很愛你。」
15
自那晚過去後,我發現了兩件事。
一件是我與夏生花的關系變得有些奇妙起來,除了補習時間,她也老往我房間裡跑,且總是不敲門。
另一件是——
我能聽見夏生花的心聲。
但一天隻能隨機聽見一次,並且還得離得近。
昨天給她補習時,她坐在凳子上左右磨蹭,我突然聽見一句:【白蒿應該沒有聽見我放屁吧?】
我脫口而出:「你放屁了?」
她一臉驚恐看著我:「我沒有!」
我隻是笑了一下,夏生花臉蛋就紅了起來:「是!我放的怎麼了?你不放屁嗎?」
看她這樣實在好玩,我便捂著鼻子,裝模作樣說了句:「好臭。」
夏生花憤極大叫一聲,把後背的靠枕朝我扔過來……
後面就一發不可收拾,兩人打打鬧鬧,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打到床上了。
她氣喘籲籲,嘴角咧開,惡意道:「說!我放的屁是香的!」
「……」
我實在是不明白怎麼弄到這個地步,正打算說回到座位上重新補習時,夏生花翻身而上,一拳打在我耳邊的枕頭上:
「快說!」
她似乎還處在興奮狀態,兩隻眼中盡是得意,而我目不轉睛盯著她。
過了半晌,她似乎也發現這個姿勢有點問題了, 臉更紅了,扭扭捏捏想要下去。
兩分鍾後,我笑了一下,右手拍在她的腿上:「那你說,姐姐請說。」
我明明拍的腿,她腰反而更軟了一分,兩人挨得很近,不過鼻息之間。
她怔怔道:「姐姐請說。」
我把垂在我臉上的發絲撩回她耳邊,回應她的要求:「很香。」
她這才長長哦了一聲反應過來,幾乎是趴在我胸前,眼睛上抬看我,笑得像個狐狸:「什麼嘛,你這是引著我叫姐姐呢?」
她頭頂的發撩得我下巴有些痒,稍微抬了抬才開口說:「隻是看某些人想叫又不敢叫的樣子怕她憋S。」
夏生花這次倒是沒有不服氣了,哼笑著嘟囔了幾句我沒聽清的話。
等我再拍拍腿讓她下床時,她才慢吞吞起身。
16
直到今日,我剛洗完澡,夏生花就毫不客氣闖了進來。
她抱著幾本書,邊走邊踢掉拖鞋,赤腳走在地板上,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夏生花不愛吹頭發,這也是我最近發現的事。
但我看著地上那串水痕實在是難受,忍不住對準備坐下的夏生花道:「你要不要先把頭發吹了再來?」
她很快便鑽進衛生間,拿著吹風機小跑到我身邊坐下,然後把吹風機遞給我,雙眼亮晶晶的,反問我:「那你要不要給我吹?」
「 ……不要。」
夏生花的頭發很軟,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我才用了幾分鍾就吹幹了。
她埋頭做題,我剛關吹風機,她沒頭沒腦說了一句:「洗發水玫瑰味的。」
……
我並沒問她。
她轉過身朝我笑,嘴角輕輕上揚:「沒其他的意思,我就想告訴你,我的洗發水玫瑰味的。」
我點了點頭,算是應聲。
剩下的時間裡夏生花都在做題,她坐姿很端正,寬大的防曬襯衫裡穿著印著粉色小熊的吊帶,因著微微傾身的原因,鎖骨窩凹得很深,抬手扎頭發時袖口松松落下,露出裡面的一節白皙皓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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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喵喵,起來上網課了。」我迷迷糊 糊地從床上起來,走到小房間,打開電 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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