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真不應該浪費時間聽他說話。

「和現在就靠不住的人，還需要談什麼以後？」

 

說完，我拉黑了趙琛的所有聯系方式。

 

那天，我隨手發了坦桑尼亞的旅遊攻略，意外在網絡上火了。

 

網民很有意思，他們說，在我身上看見了拋卻年齡的自由與灑脫。

 

我的賬號多了好些粉絲。

 

在女兒的鼓勵下，我嘗試著做旅遊博主。

 

旅遊的包容性在於，它不需要你多有文化，多有底蘊，隻有你熱愛，就能盡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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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當地的風土人情固然可貴，可做一個走馬觀花的普通遊客也無甚可恥。

 

賬號的粉絲越來越多。

 

女兒又教我用短視頻變現。

 

和之前一樣，我每天都在忙碌。

 

但這次，我在為自己而忙。

 

就在我覺得一切越來越好時，趙從衍那邊出事了。

 

趙從衍和林晚的事情，被林晚的丈夫知道了。

 

9

 

和我離婚之後，趙從衍便再無顧忌。

 

他開始頻繁聯系林晚。

 

他們不在一座城市，便相約去附近的古鎮見面。

 

林晚是有丈夫有兒女的人，她的頻頻外出引來了家人的懷疑。

 

偏偏那次在平遙古城，趙從衍和林晚攜手而行的畫面被路人拍下，發到了網上。

 

標題是：「歲月也磨不盡的愛意。」

 

評論區裡一片誇贊，都在感嘆男才女貌，說他們一看就是書香世家出來的青梅竹馬。

 

帖子火了後，被林晚的家人看見了。

 

林晚的丈夫很生氣，他帶著林晚直接到學校找趙從衍。

 

在自己丈夫的面前，林晚矢口否認她與趙從衍的關系。

 

「趙從衍是我曾經的學生，我們之間隻有師生情意，別的一概沒有。」

 

趙從衍當時有些失望，但他認得清自己的身份，隻垂著頭：「是，她隻是我的老師而已。」

 

林晚的丈夫，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

 

他在來之前，就讓人去查了林晚和趙從衍之間的過往。

 

兩人三十多年前的愛戀被曝光。

 

婚後長達十六年的曖昧也被悉知。

 

甚至趙從衍在烏鎮留下的那三封明信片，都落到了林晚丈夫的手裡。

 

在鐵證面前，兩人的辯駁顯得那麼可笑。

 

林晚的丈夫向林晚提出了離婚。

 

趙從衍在那一刻，是歡喜的。

 

在錯過林晚那麼多年之後，他終於能夠真真正正、光明正大地重新擁有她。

 

可林晚卻相反。

 

她抱著自己的丈夫，說不願意離開他。

 

說他才是自己的摯愛，和趙從衍的糾葛，隻是因為年輕時的不甘心在作祟。

 

在丈夫面前，她甚至說：「如果我愛趙從衍，當初怎麼可能毅然決然拋下他，選擇和你結婚。」

 

趙從衍錯愕地看著她，反問：「你不是說，你和我分手，是你爸媽逼迫的嗎？」

 

「你不是說，你一點也不喜歡你的丈夫，覺得他粗鄙淺薄嗎？」

 

「這些話，都是騙我的嗎？」

 

於是，那天吵架的人成了趙從衍和林晚。

 

剛好是下課時間，不少學生來來往往。

 

辦公室的動靜被學生聽去。那些醜聞落在了看客的耳中，將趙從衍儒雅深情的面具撕了個粉碎。

 

他是個愛體面的人，出門時連衣服都不允許有絲毫褶皺，這次卻因為林晚，一點體面也無。

 

林晚的丈夫很堅決地要離婚。

 

女兒誇張地和我說：「媽，事情到這裡根本沒完。」

 

「還有後續？」我從旅遊照片堆裡抬起了頭。

 

「林晚的丈夫資產達十位數，可他在婚前就做了財產公證，現在又請知名律師打離婚官司。」

 

「他請的是我的導師。導師說，他們將以林晚是婚內出軌過錯方為由，盡可能地不讓他分到財產。」

 

「聽說，林晚的兒女是保姆帶大的，她一直都不太關心。知曉這事後，兩個孩子也不大願意和她接觸，都站在他們爸爸那邊。」

 

「最最最要命的是，林晚的丈夫反手舉報了林晚學術不端。」

 

這事倒是引起了我的好奇。

 

趙從衍對林晚的喜歡，不僅在於她的外貌，更多的是因為內在。

 

在他眼裡，知性大方隻是林晚不值一提的優點，她的滿腹才華才是讓他心動的點。

 

他愛她的腹有詩書氣自華，愛她一身傲骨，筆墨謀清平，愛她朗朗意氣下的凌雲之志。

 

這樣的人，學術不端？

 

「林晚在結婚後，迅速成講師爬到了一級教授。原來，她的那些論文，有些是她丈夫找槍手寫的，還有些是從她帶的博士生手裡偷來的。」

 

「當初她的博士生舉報，她丈夫出面拖人把這件事情壓下去了。現在倒好，她丈夫不管了，幾十個學長聯名舉報。聽說，有一個男生被她卡了八年都沒畢業，都快抑鬱了。」

 

我聽後有些唏噓。

 

不知道趙從衍知道這些，是什麼感受。

 

沒多久，林晚被學校解聘了。

 

趙從衍和林晚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大學為了壓下這件事，給了趙從衍降職處分。

 

但我沒想到，林晚出事後，受到影響最大的，居然會是趙琛。

 

10

 

林晚的人脈與資源，更多的是從她丈夫那裡獲取的。

 

林晚夫婦鬧成這樣，趙琛手裡的客戶紛紛跑了。

 

現在創業本就艱難，趙琛又習慣了走捷徑。

 

沒了捷徑，他步履維艱，公司發展陷入困境。

 

在愛情與事業的雙重打擊裡，趙琛頹廢失意，一蹶不振。

 

那段時間，女兒忙著準備年底的總結匯報。

 

我一個人去了長白山。

 

我在-30 度的雪地泡露天溫泉。

 

水汽蒸騰，熱氣彌漫時，我伸手抓到了一片雪花，連發上都結了霧凇。

 

冬天的天池不一定開放，很多遊客沒看見天池就抱憾而歸。

 

但我多的是時間。我在度假區裡小住，終於碰上了天池開放。

 

那是一個豔陽天，天空明澈湛藍，我爬上 1442 個臺階，氣喘籲籲之際，從西坡窺見了天池的全貌。

 

風吹亂我的頭發，身體疲憊得厲害，心卻是輕盈的。

 

我還在這裡找到了平生愛好——滑雪。

 

我選擇了雙板，很快從初級道進階到中級道。

 

乘坐纜車到雪山的半山腰，在落日餘暉裡，我與夕陽一同飛馳而下。

 

我喜歡此刻耳畔呼嘯而過的風，陷在粉雪裡那一瞬間的失重，是廣闊天地下馳騁的狂野。

 

可以去追風，去自由。

 

山在我側，風抵我額。

 

這是我過去五十多年的人生裡，從未體驗過的灑脫。

 

我的旅遊攻略賬號，成了我的滑雪記錄賬號。

 

讓我驚訝的，是粉絲不降反升。

 

那天，我剛回到酒店，就接到女兒的電話。

 

她說，林晚離婚了，幾乎可以算是淨身出戶。

 

「不過媽，她又結婚了……」

 

在和前夫離婚之後，她和趙從衍結婚了。

 

大抵是年少的愛戀太刻骨銘心，可以讓人忘掉期間不快，永遠緬懷它最初的模樣。

 

趙從衍還是選擇了林晚。

 

這對舊人，終於成了法律意義上的新人。

 

我在雪場裡來回奔波，換他們開始操心柴米油鹽。

 

林晚過慣了富太太的日子，偶爾出來體驗一下生活可以，但長期如此，她沒辦法適應。

 

趙從衍不會照顧人，在最開始的日子，他可以為了林晚改變，學著做飯，學著洗衣。

 

但他沒法長期戴著面具生活。

 

他開始抱怨林晚不夠賢惠，林晚也埋怨他不會賺錢。

 

工作上的不順，讓兩個中年人本就心情不悅。

 

情緒低落時，很容易一點就炸。

 

於是，三十年沒吵過架的人，開始頻頻爭吵。

 

那顆烙印在心間的朱砂痣，經過種種變故，終於成了不值一文的蚊子血。

 

「媽，他打我電話，說想見一見你。」

 

趙從衍聯系不上我，因為我換了電話。

 

他和趙琛，都不知道我的新號碼。

 

「不用了，舊人舊事，與我無關。」

 

但我的社交賬號還是被趙從衍找到了。

 

11

 

有一個叫「煙雨任平生」的賬戶，給我的每條視頻都點了贊。

 

然後他給我發了消息：「元華, 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明媚的模樣。」

 

「最近我想了很多，發現自己真的錯了。你是和我相濡以沫三十年的妻子, 照顧我衣食起居, 為我生兒育女, 給我父母披麻戴孝送終。從一開始, 那本冊子就不應該存在。」

 

「如果能回到 2008 年, 我不會去出那趟差, 也不會去見林晚。我會陪在你和囡囡身邊，至少你在痛苦時有個肩膀可以依靠。」

 

「我與林晚, 早該在 1994 年斬斷所有情分。此後餘生, 都是和你。」

 

「元華, 我後悔了，我們重新開始吧。看在三十年風雨同舟的份上, 看在有一對兒女的份上, 給我個見面的機會吧。」

 

我看完後，輕輕笑了起來。

 

趙從衍啊，他是後悔了。可後悔的是什麼呢？

 

不是現在才發現他對我的真心, 因為他對我從來沒有任何真心。

 

我這個前妻離開他後，成了他求不得的人。於是，他在腦海裡將我美化，美化成他心中白月光的模樣。

 

偏偏這個白月光, 曾經全心全意伺候了他三十年。

 

上面寫道：「2008 年 9 月 11 日。願有歲月可回首，且以情深共白頭——趙從衍、林晚留於烏鎮。」

 

「【此」所以來找我, 希望我重新回去照顧他。

 

可, 憑什麼呢？

 

我的人生, 從來不是他的附庸。

 

我沒有回答, 隻是利落地反手拉黑。

 

後來我再看到「趙從衍」這三個字, 是在新聞裡。

 

11

 

那天，我在阿勒泰的將軍山。

 

剛好在新聞裡看見趙從衍和林晚的名字，我點了進去。

 

報道很簡單, 隻有寥寥幾段話，卻寫盡了他們的下半輩子。

 

趙從衍和林晚又一次爭執之後, 兩個人動手了。

 

林晚推了趙從衍一把, 趙從衍從陽臺上掉了下去。

 

掉下去時頭著地，流了一大灘血, 然後兩眼一閉，陷入昏迷。

 

幸好及時送醫，趙從衍撿回了一條命。

 

可他癱瘓了, 後半生隻能在輪椅上度過。

 

至於林晚, 因涉嫌故意傷害罪, 被逮捕了。

 

這個與我素未謀面，卻影響了我三十年的女人，即將鋃鐺入獄。

 

我看完後, 和往常一樣換上滑雪服, 去了雪場。

 

七點半時太陽下山，夕陽灑滿漫天粉雪。

 

我乘著夕陽兜風，追尋最後一抹落日橙。

 

左手邊晚霞, 右手邊雪山，金光大道上華燈初上。

 

此刻，自由與曠野是我的出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