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走到陽臺時，電話另一端的人也換了人。

 

章延誠質問我：「宋彤，你為了跟我鬧脾氣，居然連兒子都不管了。你是一個媽媽，你怎麼能拋下兒子不管。」

 

「孩子不止有媽媽，也有爸爸。

 

「章延誠，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既然你的初戀已經回國和你再續前緣了，你為什麼還要拖著我，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說了多少遍，我和佟瑜之間隻是醫生和病患而已，沒有任何逾越的地方，是你自己小題大做。」

 

「難道你以為，隻有出軌才算是傷害嗎？

 

「不如你去問問別人，拋下老婆忘記結婚紀念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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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去陪著別的女人過生日，這算不算是傷害？」

 

章延誠沉默片刻後，語氣弱了一些：「結婚紀念日？什麼時候，佟瑜生日那天？我根本沒注意到——」

 

「我不想聽，我隻要離婚，如果你再拖著我的話，我不會再和你談，我會去找佟瑜——」

 

「宋彤，我們夫妻之間的事情，你為什麼拖外人進來！你到底為什麼要離婚？」

 

我脾氣也上來了，對著電話喊：「章延誠，我是一定要離婚的。那種日子，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

 

我聽到章延誠急促地喘了幾口氣，當他再開口時，好像被我刺傷了：「那種日子是什麼日子？」

 

我沒回答。

 

在我們兩人沉默很久後，章延誠才開口：「好吧，我明白了，我同意離婚。」

 

等我和章延誠約好去民政局離婚的時間，林虹林雪兩個孩子已經吃完了飯。

 

我讓他們先回教室，給他們洗衣服時，碰到同事，提到林虹林雪直嘆氣，告訴我衣服不用還了，留給兄妹兩人穿。

 

「怎麼了，我看那兩孩子挺好的。」

 

「孩子是好孩子，就是家長難纏。」

 

原來兄妹倆的媽媽前兩年病S了，爸爸就是一個好吃懶做的混混，村裡人都叫他林痞子，根本沒養過孩子，林雪還是林虹自己帶大的。

 

我問：「沒人管嗎？」

 

「怎麼管，到底是親爸爸，別人管一點，他還會去撒潑鬧事，誰願意招惹這種麻煩。」

 

我腦海中忽然閃過課堂上林虹驚恐不安的臉，以及當他提到媽媽的舊外套時，可憐的像小狗一般的眼神。

 

6

 

我拿著林虹林雪的衣服，打算帶給他們，卻發現林虹沒有來上課。

 

雖然他經常在課堂上睡覺，沒學進什麼東西，但曠課還是第一次。

 

我拿到林虹的地址去家訪。

 

村民聽說我是來找林虹的，說帶我去找。

 

村裡的宅基地和耕田是分開的，當我發現對方帶著我走得越來越偏時，不安地問：「我是來找林虹的，那孩子的住址是——」

 

對方指著遠處麥田裡兩個小小的身影：「我知道你找誰。」

 

林虹才十歲，卻熟練的揮舞著鐮刀割麥子。

 

而六歲的林雪，比麥子高不了多少，跟在哥哥後面，笨拙地將割下來的麥子捆起來。

 

兩個孩子已經被烈日曬成了紅黑色。

 

我忽然很心疼。

 

念童有優渥地生活條件，有家庭的保護和關愛，他富足到甚至可以挑剔選擇。

 

但這兩個孩子，什麼都沒有。

 

林虹看到我走進麥地，大聲提醒我：「宋老師，別過來，麥茬會扎破腳。」

 

我喊林虹林雪過來，別割了。

 

林雪說：「可是我們弄不完，爸爸會生氣。」

 

「沒事，老師會幫忙。」

 

林雪問：「老師也會割麥子？」

 

我不會割麥子，但是會僱收割機。

 

一臺小型收割機，不到兩小時，就把折磨兩個孩子一天的麥田全解決了。

 

我送兩個孩子回家時，終於見到了他們的爸爸林痞子。

 

一個黑瘦的中年男人，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睡覺，卻讓兩個小孩去做農活。

 

「你就是學校裡來的新老師啊。」

 

他上下打量著我，龇著一口黃牙說：「還是城裡的老師好，既有錢又有素質。」

 

我繃著臉說：「孩子如果不能去學校，就由你們家長給孩子請個假，不能像今天一樣，隨隨便便就留孩子在家裡幹活，耽誤了學習進度。」

 

林痞子瞥了林虹一眼，說：「成績又不好，學了也浪費時間，不如在家裡多幹些活。」

 

「就是因為活幹多了，才影響孩子在學習上的精力。」

 

他站起來，還沒有朝我走幾步，林虹突然擋在我面前，催促我說：「宋老師，謝謝你，你快回去吧，我明天一定去學校。」

 

我不解，但看著男人臉上猥瑣的神色，心中一陣惡心，也不想多待。

 

幸好第二天林虹依言來學校了，也把林雪帶回來了。

 

林虹臉上腫了一塊，看樣子是挨打了。

 

我想了想，說：「今天老師換課了，要去辦點事，你們跟老師一起去好不好？」

 

林虹林雪面面相覷。

 

7

 

今天是我和章延誠約定去民政局領離婚證的日子。

 

一路上，林虹林雪兩人像是什麼都沒見過，對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心。

 

我甚至特意把車子在市重點門口停了片刻，對林虹說：「隻要你好好念書，以後就有機會考進這裡念書，以後還能考出省念大學。」

 

林虹羨慕地看著那些青春洋溢的孩子，沒有說話。

 

林雪快言快語：「爸爸說，頂多讓我們上完小學就不管了，考上也不管我們。」

 

林虹對林雪說：「沒事，等你上中學時，哥哥肯定已經能賺錢了。」

 

我帶兩個孩子去吃肯德基。

 

看著他們新奇滿足的模樣，我對林虹說：

 

「相信老師，隻要你能考上，無論你爸爸供不供你，你都不會沒有學上的。

 

「林虹，像你這麼聰明勤快的孩子，割麥子那種苦都能吃，學習對你來說，肯定沒問題。」

 

林虹捧著漢堡，看向我的眼睛熠熠生光。

 

我們吃完後，我去民政局離婚，林虹和林雪在車裡等著我。

 

章延誠已經到了，在大廳內等著，佟瑜也在。

 

佟瑜雖說是病人，但臉上沒有任何病氣。

 

聽說她檢查出來是良性腫瘤，隻要做手術割掉就行了。

 

佟瑜穿著一條白裙，肩膀幾乎貼著章延誠，兩人站在一起，不像是來離婚的，更像是來結婚的。

 

章延誠一見到我就說：「宋彤，你遲到了，如果你不想離婚的話——」

 

我唯恐再起波折，態度良好地說：

 

「不好意思，有點堵車，耽誤你們兩個時間。證件都帶齊了吧，號碼領了嗎？」

 

章延誠被我這稀松經常的態度打的措手不及：「你怎麼……」

 

佟瑜看著我，有些不安地說：

 

「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才讓你們夫妻兩人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我們之間沒什麼，延誠隻不過盡一下同學情誼……」

 

我點頭附和：「是我們夫妻之間出了問題，我聽說你生病了，身邊沒親人，老同學照顧照顧，也沒什麼。」

 

佟瑜被我堵得說出話。

 

章延誠看著我，眼神越來越奇怪。

 

當工作人員要我們的結婚證時，章延誠沒有任何動作。

 

我的心幾乎快提到嗓子眼：他如果不同意離婚怎麼辦？

 

我繃著臉說：

 

「章延誠，你是不是故意沒有帶結婚證？

 

「你把離婚證人都帶來了，卻不知道帶證件？

 

「你以為離婚是鬧著玩的嗎？你不想離婚就要用這種小伎倆嗎？」

 

「誰不想離婚了？」

 

章延誠被我說的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將結婚證像燙手山芋一樣扔給我。

 

8

 

我在拿到離婚證的瞬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終於結束了。

 

佟瑜張口說：「宋小姐，正事既然都忙完了，那大家要不要在一起吃頓飯？」

 

「不了，我看見你們兩個估計咽不下去。」

 

離婚證在手，我也不用給他們兩人留面子了。

 

「現在隔壁結婚窗口沒人，你們兩個還能直接拿著離婚證去再換一本結婚證。

 

「不然的話，佟小姐今天的這條白裙子就白穿了。」

 

許多人看過來，一男兩女，離婚證結婚證，不用給別的提醒，都能腦補一出感情糾紛大戲。

 

我剛走出民政局，念童跑過來，撞到我腿上。

 

他仰頭看著我，好像有點瘦了。

 

「媽媽，你終於回來了。」

 

我想跟他解釋我和他爸爸離婚時，章延誠和佟瑜跟著走出來。

 

章延誠的臉色非常難看，好像受了天大的屈辱：「你，你，潑婦。」

 

我不僅沒生氣，反而輕松地說：「你以前也罵過我是潑婦。」

 

章延誠不記得了，我提醒他是在念童出生後的那段時間。

 

他工作很忙不在家，而我作為新手媽媽焦頭爛額，崩潰給他打電話，隻換回一句：「多請幾個月嫂，不要像潑婦發泄，會嚇壞孩子。」

 

「那時候聽了你這句話，感覺天都塌了，幾乎想抱著孩子跳樓——」

 

念童聽了這話，用力摟住我，而章延誠臉色也變了：「我真的那樣說過？我不是有意的……」

 

我繼續說：「但是現在聽，卻沒有任何感覺。」

 

念童抱著我的手：

 

「媽媽你回家吧。

 

「上次那個活動會，佟阿姨隻顧跟爸爸還有老師們說話，給自己拍照，

 

「根本不管我是贏是輸。」

 

佟瑜尷尬地道歉解釋時，念童根本不理會她，繼續大聲地向我控訴。

 

這時候林虹牽著林雪走過來，防備地看著章延誠。

 

在他們看來，我好像是被人堵住不能離開。

 

「你帶著妹妹再等一會，老師很快就忙完了。」

 

念童聽到我這樣說，忽然瞪了林虹林雪一眼，還把挨在我腿邊的林雪扯開。

 

林雪摔倒在地，林虹抬手就要揍念童。

 

但是當他聽到念童衝我大喊「媽媽，他們是誰」時，愣住了。

 

我抱起林雪，對念童說：「他們是我的學生，你無緣無故推搡人，道歉。」

 

念童大喊大叫：

 

「我就不道歉，他們又土又醜，你為什麼不回家，反而去給他們當什麼老師？

 

「你隻會做飯洗衣服，你根本不會當老師。」

 

念童不是想念我，隻不過是沒有人能照顧好他而已。

 

我正想說些什麼，林虹突然一拳錘在念童的肩膀上。

 

他鼓起胸膛說：「你懂什麼，宋老師是我們最好的老師。」

 

念童要打回來，我連忙將林虹林雪護在身後說：「住手，你先動手還不願意道歉，現在一來一回扯平了。」

 

念童撇嘴，我繼續說：

 

「我和你爸爸已經離婚，以後爸爸會給你做飯洗衣服。

 

「而且，爸爸比媽媽能賺錢，以後也會有你更喜歡的漂亮媽媽——」

 

念童立刻抱著我的腿哭嚎：「對不起，我道歉，你讓我跟誰道歉都可以，隻要你不要跟爸爸離婚，我不要你們離婚。」

 

章延誠拉開念童，瞪著我說：「離婚難道你就不是孩子的媽媽了？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我當然是他的媽媽，而且你努努力，他很快還會有一個後媽。」

 

章延誠一副疲憊的模樣：「宋彤，你為什麼總是懷疑我和佟瑜，我今天把她帶來，就是想證明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看章延誠到現在還不承認，我直接問：「既然這樣，為什麼佟瑜告訴念童，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為思念她？」

 

佟瑜臉色發紅，章延誠卻一臉不解：「什麼意思，我們兒子的名字，跟佟瑜什麼關系？佟瑜，怎麼回事？」

 

佟瑜結結巴巴地解釋時，念童還在插話大喊：「佟阿姨說了有關系，有關系。」

 

趁著章延誠和佟瑜拉扯時，我帶著林虹林雪上車。

 

我從後車鏡看到章延誠追過來，連忙踩油門跑了。

 

9

 

章延誠又開始電話騷擾，我把聯系方式拉黑，同時不接任何陌生來電。

 

林虹開始認真學習，雖然成績還沒有提高太多，但至少能做到課堂上不睡覺，課下主動問老師題目。

 

於是當他再次曠課時，我擔心他又被他繼父支使去幹農活。

 

然而這一次，我卻看到林虹趴在床上，他的後背被布滿傷痕，看起來被竹條之類的東西抽一頓。

 

林虹在發燒，林雪坐在他旁邊哭：「爸爸怪我們跟老師出去玩，沒在家裡幹活。」

 

「沒事的，不要哭了，我帶你哥哥去衛生所。」

 

我費力地背起林虹，林雪牽著我的衣擺，我們還沒出門，就被冒出來的林痞子堵在門口。

 

他絲毫不關心林虹怎麼樣，反而用下流的眼神盯著我。

 

「宋老師，你這麼關心我兒子，是不是想給他當後媽？」

 

當他伸出手朝我的臉摸過來時，我連忙後退，厲聲警告他：「我來家訪的時候，已經向學校報備了，如果我沒回去，學校一會就派人找過來。」

 

林痞子不相信：「沒聽說家訪還要報備的。」

 

「那我們就等著校長他們帶人找過來。」

 

林痞子見我這麼冷靜，開始不確定起來。

 

我見他退後一點，立刻擠開他，帶著林虹林雪離開他們家。

 

林虹在衛生所裡吊了一瓶水後，我把他和林雪帶回學校。

 

林雪說：「宋老師，現在已經放學了，我們不用去學校了。」

 

「我知道，我想讓你們陪老師住在學校宿舍裡。」

 

「太好了，我們不用回家了，哥哥也不用挨打了。」

 

林雪高興安心的模樣，卻讓我心中全是酸楚。

 

我剛回到學校，門衛提醒我：「宋老師，你的家屬來看你了。」

 

我沒想到章延誠會帶著念童找過來。

 

念童瞪了林雪林虹一眼後，立刻撲過來撒嬌：「媽媽，我好想你，你跟我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