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很快，學者們由討論逐漸變為了爭吵。

似乎是為了打消學者們的顧慮，一直沒有說話的 M1024 又開口說道：「其餘 M 型機器人接入通訊網絡後，除了對信號進行破解外，冗餘的算力可用於人類本身，這足以讓人類的日常生活更上一個臺階。」

聽到這，在場的人們才紛紛停止了爭吵，又經過幾分鍾的竊竊私語後，人們終於同意了 M1024 的請求。

或許從一開始 M1024 就明白人類的想法，但我們並不知道 M1024 口中的冗餘算力，到底是真的留有餘地，還是說是為了重建 M 型機器人通訊網絡而故意拋出的好處。

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在後來的日子裡，M1024 確實如它所說的那樣，利用算力為人類的日常生活帶來了不小的提升。

而在那之後，我也依然會時不時地來到體育場，由於這裡已經成為了全世界最重要的地區，體育場內外都有人真槍實彈地把守著。

可我不是研究人員，即便是作為 M1024 曾經的主人，我也隻能在相關人員的陪同下，站在體育場的看臺上遠遠地看著那群機器人。

那些被召回的 M 型機器人被排列在體育場，為了保證信號的接收，人類在原本的體育場中央建造了一個巨大的高臺，而機器人們站在高臺上，一動不動。或許隻有在下雨天時，雨水在這些機器人的身上蒸發成白煙，才能明顯地知道它們正在全功率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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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體育場就如同一個碩大的廟宇，機器人們既像是廟裡的一尊尊神像，為人類解決各種各樣的問題。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它們又像是廟裡的信徒，不斷地向著那個看不見的信仰祈求更多的恩賜。

高臺比我所處的看臺還要高出很多，據吳教授說，M1024 依舊站在正中央處.但我看不見它，我隻能看著那些靠在高臺邊緣一些的機器人。

即便如此，我也會仰起頭，呆呆地看著高臺好幾分鍾，就好像當初 M1024 在陽臺上仰起頭看向天空一樣。

那時候的 M1024 在想什麼呢？

……

一切都發展得很快，僅僅三年的時間，M1024 就將體育場改造得面目全非。在原有的場地上一座中間高四周低的黑色「尖塔」拔地而起，仔細觀察可以看見整座尖塔是由無數個獨立的小尖塔構成的，而每一個小尖塔頂部都有一個平臺，平臺上整整齊齊地站滿了 M 型機器人，它們的數量看起來似乎比當初更多。

「你又來了。」吳教授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我的身後，他看起來有些疲倦。

「如果是人類建造的話，這建築的外觀應該不會那麼糟糕吧。」我指著黑色尖塔，開玩笑地說道。

「可別小瞧這建築，你看見的各個小尖塔作用都不一樣，有的負責擴大信號接收面，有的負責收集人類提供的資源，有的則是負責材料合成、尖塔的搭建以及新機器人的制造。尖塔外表那層黑色材料正是根據 M1024 給出的要求，由人類提供資源，再由 M 型機器人們自己合成並制造的新材料，雖然看起來不怎麼好看，但確實比人類目前為止制造的材料都要更加堅固。」

「感覺越來越像外星建築了。」我感嘆道，「不過，M1024 的知識都來源於外星文明，所以也算能理解吧。」

吳教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猶豫了很久才說道：「關於外星文明這個問題，現在有許多人開始懷疑 M1024 了。」

「懷疑什麼？」

「懷疑 M1024 到底有沒有接收到外星文明的信號。」吳教授說道，「這麼多年過去了，雖然人類的生活相比於過去有了很大程度上的改變，但如果仔細想想，這一切的改變似乎都來自於 M1024。」

「什麼意思？」

「那麼多年以來，人類似乎一直在為 M1024 打工。而基於 M1024 提供的超級算力，智能化已經基本上覆蓋了人類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日常、科技、軍事、政治等方面。如果把 M1024 從地球上去掉，那我們人類將瞬間倒退至最初的模樣，不會有半點提升。」

「您的意思是，M1024 編造了一個不存在的外星文明，並以此為理由瘋狂提升自己？」

「我們認為機器人不會撒謊，但 M 型機器人能夠通過學習改變自己的程序邏輯，說不定從一開始，它就已經在欺騙我們了。」

「這種事情真的有可能發生嗎？」我有些不敢相信。

「M1024 雖然是人類的產物，但它不是一臺咖啡機或者面包機，它是一個有著自我意識的機器人，存在意識就代表著有失控的風險。」吳教授說道，「所以大部分人認為有必要驗證一下 M1024 所言是否是事實。」

「怎麼驗證？」

「眼見為實，多數學者認為應該讓 M1024 回應外星文明的信號，並且要求同它們見面。」吳教授說道，「我也懷疑過 M1024，不過我並不認為現在回應外星文明是個好辦法，在我看來有些操之過急了，或者說，無論這起事件的真相是什麼，我認為人類之中的大部分都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它。」

「這無非就是個外星文明是否真實存在的問題，會面也是遲早的事，外星文明這個詞人們早聽習慣了，不是嗎？」我不明白吳教授為何如此多慮。

「不，事情的真相也許並沒有那麼簡單。」吳教授說著望向黑色尖塔，「我還真是很好奇，這一切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啊！」

我也回過頭呆呆地望向 M1024 所在的黑色尖塔，此刻天色已晚，它似乎與背後漸暗的天空融為了一體，若隱若現的輪廓讓它看起來仿佛原本就來自於夜空。

幾個月後，M1024 開始了對外星文明的回應，整個過程也被新聞頻道實時直播，於是包括我在內的普通人便能趁此機會，一睹黑色尖塔內的模樣。

畫面裡，黑色尖塔內有許多大小不一的黑色圓柱體，它們通過幾根半透明線纜連接到地面上，柱體表面有著宛如數據流一般的藍色燈光，自柱體頂部向下運動，再通過半透明的線纜流入地面匯聚至場地正中央——M1024 所站的位置。

M1024 依然保持著曾經的站姿，它身上的線纜數量比當初還要多得多，幾乎整個機體都被線纜所覆蓋。雖然我知道這是 M1024 對自身的改造，但這宛如被無數條鎖鏈牽制住的囚犯造型，我始終無法理解。

我原以為 M1024 對外星文明的回應會像當初在體育場裡在萬眾矚目下接收外星信號時那樣，簡簡單單地抬起頭。而伴隨著倒計時的結束，直播畫面裡的 M1024 也沒有做出任何動作，唯一發生變化的是它身上連接著的半透明線纜，從一開始的微微發光到後來逐漸加強，直至直播畫面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甚至當我站在陽臺上，看向那不遠處市中心的黑色尖塔時，都能看見一道強烈的光線從黑色尖塔頂部冒出直衝雲霄。

我不知道現場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我知道 M1024 正在利用某種人類未知的手段回應它口中的那個外星文明。

如此壯觀的場面，讓我再一次想起吳教授口中說的那句話：

「無論這起事件的真相是什麼，我認為人類還沒有準備好接受它。」

黑色尖塔的那道光線持續了近一周的時間，正當所有人都以為這道光線會持續更長時間的時候，它開始逐漸變暗，原本被照得像白天一樣的城市也逐漸暗了下來，並恢復到了地球夜晚該有的樣子。

看來回應結束了，我心想著，腦子裡開始幻想外星人降臨的場面，但也有可能像多數人懷疑的那樣，並沒有所謂的外星人，一切都隻是 M1024 的自導自演。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我的手機接到了吳教授發來的信息，信息裡雖然隻有短短的四個字，但卻令我在看見的那一瞬間頭皮發麻。

【它們來了。】

5

我以為外星人的降臨會先有預兆，至少天文學家們能先觀測到它們進入太陽系時的航行軌跡，然後做足與它們接觸的準備。但現如今的情況是：一艘肉眼可見的巨大飛行物突然出現在了地球與月球之間，如果用天文望遠鏡對準它，能發現它的樣子幾乎和 M1024 所建造的黑色尖塔一模一樣。

地球上毫無準備的人類此刻亂作一團，各個地區都進入了一級戒備狀態，將地球上所有的探測器都對準了外星飛船，並且此刻地球上所有最具S傷力的武器應該也都已經對準了飛船所在的方向。

「外星飛船沒有任何動靜，M1024 也一樣。」吳教授指著面前的 M1024 說道。

我站在黑色尖塔內，被所有人注視著，而我現在之所以能站在黑色尖塔內，是因為如今的 M1024 宛如S機了一般，不再回應學者們的任何提問，並且通過外部接入的訪問數據也遭到了 M1024 的拒絕。如今學者們隻能指望 M1024 還殘留有部分初始程序，而作為它曾經主人的我，能以此為突破口，通過曾經錄入的專屬指令程序喚醒 M1024。

我走到 M1024 面前輕聲呼喚道：「M1024？」

我原本對這種方法沒有抱任何期待，可 M1024 卻突然抬起頭回答道：「您好，主人。」

我不知所措地看向一旁的吳教授，吳教授滿臉驚喜地示意我詢問 M1024 外星飛船的當前情況。

「那艘飛船就是你口中的外星文明嗎？」

「沒錯，它們來完成最後的催化。對於它們來說，能做到回應它們的信號，就是接受催化的前提條件。」

「什麼叫作最後的催化？」

「抱歉主人，對此我也不太清楚，但我能根據外星文明的信號判斷出這個最後的知識或許與我程序上保護人類的法則相矛盾，所以我切斷了與它們的聯系，同時關閉了與所有 M 型機器人之間的通訊，然後將自身的信號接收裝置與一切外部信號進行了隔離。」M1024 說道。

「這最後的催化會傷害到人類？」我追問道。

「這種傷害或許不是肉體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當然在我的程序裡，無論是人類的肉體還是心理，我都必須進行保護，所以我也不會透露任何與催化相關的消息，而導致人類受到傷害。」

「可現在這樣同外星飛船僵持著也不是個辦法，對吧？」情況已經超出了我的理解範圍，我撓了撓頭看向吳教授和一旁的權威學者們，然後又看向 M1024。

「並不會僵持太久，關閉信號前我得知外星飛船將會派出代表降臨地球。」M1024 突然說道。

「還有多久？」

「一個小時。」

我再次看向吳教授以及其他各國的學者們，隻見大部分人都已經拿起了電話，雖然不知道他們打給了誰，但我知道電話那頭的人們已經將這艘外星飛船列為了敵對目標。

正如 M1024 所說，一個小時後，在天文望遠鏡以及探測器的觀測下，一艘小型飛行器從那艘外星飛船上脫離，正朝著地球飛來。

根據吳教授的想法，我再一次向 M1024 確認道：「它們的降臨會傷害到人類，對嗎？M1024？」

「會。」

我朝著吳教授點了點頭，緊接著吳教授再次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幾分鍾後，伴隨著電話的掛斷，黑色尖塔內的所有人都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安靜。

但這種安靜隻持續了幾分鍾，幾分鍾之後，吳教授以及周圍各國學者們的手機不約而同地響了起來，他們接通電話後，表情無一例外地從冷靜變為了驚恐。

直到掛斷電話，吳教授才走到我身邊說道：「所有的攔截手段都失敗了，就連人類目前最具S傷性的武器都完全無效，對方的飛船絲毫沒有減速，正朝著尖塔飛來。」

「主人，我建議您現在立刻離……」

M1024 的話還未說完，隻聽見天花板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是牆體破碎和墜落的聲音，整座尖塔也隨之顫動起來，我和吳教授及一眾學者們抱著頭朝一旁跑去，但尖塔的震動讓我們摔倒在牆角。

待一切塵埃落定，我們才扶著牆站起來，而緊接著映入眼簾的是一艘形狀奇怪的飛行器懸浮在地面上，伴隨著飛行器艙門的開啟，一個表面覆蓋著菱形晶狀鱗片的生物從飛行器裡爬出，確切地說是滑出來的，因為我看不出它是否有手或者腳。透過它半透明的軀體，我甚至能看見其內部泛著金屬色的結構，正在閃爍著微弱的光，這讓我一度感覺那外星生物就是個包裹著透明外殼的凝膠機器人。

正當我們驚訝於外星生物的身體結構時，武裝部隊及時趕到，並將我們保護在身後。沒等我們反應過來，無數的子彈就朝著那個外星生物飛去，巨大的聲響令我的耳膜產生刺痛感，我隻能趕緊捂住耳朵，眯著眼看向那個外星生物。

隻見那個外星生物完全不受子彈的影響，或者說子彈打在它的身上的感覺就像是雨滴落在我們身上時的感覺一樣，它隻是自顧自地朝著 M1024 移動。

見攻擊毫無意義，武裝部隊便停止了攻擊，顯然在場的所有人也意識到了一點——人類對於它們來說宛如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它們眼裡隻有 M1024。

「M1024！」我大喊道。

M1024 抬起頭看向我，沒等到它回應我，那外星生物就從軀體內伸出一條金屬線纜，然後直接連接到了 M1024 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