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走過來問我：「我能為你作畫嗎？」

 

我應道：「好啊，可要把我畫的好看些。」

 

方落兀自喃喃，再沒更好看的了。

 

可這畫上畫的確實墨梅，隻有我一點朱唇紅的秾麗。

 

我問怎麼畫的墨梅，他說：「實在記不起梅林顏色，轉頭那瞬，我隻看見了你。」

 

往下看去有一案幾，兩側還放了博物架。

 

盡是我送他的些玩意。

 

小到隨手折了的笑鬧著別在他鬢邊的花，大到生辰節日我繡的荷包、尋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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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倆算是兩小無猜，十幾年歲月，每一點心意都被珍藏。

 

這滋味好像…酸澀至極。

 

又甜蜜不已。

 

我又苦又悔，恨不能拉住他讓他俯首看我，再好好埋在他的懷裡哭上個一天一夜，哭的他手忙腳亂不知該怎麼哄我才好。

 

方落，方落。

 

你為什麼不看看我？

 

我跟著他一步一步走，擋在他的眼前。

 

可他隻透過我看見了那畫。

 

「聽雨，」他又叫我，抬手到半截又縮了回去。

 

我伸出的手懸在了半空。

 

進退兩難。

 

「當年我不受寵，母妃又S了，隻有你進宮伴讀願意對我笑。」

 

「我說我正在沒有光照的沼澤，你說「那就自己發光呀」，眉眼帶笑……真是美極了。」

 

原來我曾是這麼好的姑娘。

 

方落再次伸手，我下意識的躲了一步。

 

我怕他不認得我了。

 

五年的磋磨，他仍是意氣風發，凱旋而歸，可我已經形如枯槁。

 

他的手穿過了我的身體，碰了碰畫上人的衣角。

 

「聽雨……吾妻。」

 

「那些害你的，傷你的壞人，我幫你把他們都S了，好不好？」

 

「等我S了他們，就下去找你。」

 

「咱們天長地久……天長地久！」

 

「聽雨！吾妻！我替你復仇，我S了他們S了他們！咱們泉下相聚！我再娶你回家！你等我娶你回家！」

 

他哽咽難言，想碰又不敢碰的看著那畫，眼淚流了滿臉，捂著嘴還從手背淌過。

 

「已經太久了聽雨，我都快忘了你不在畫上的樣子了。」

 

我輕輕的環抱住他，手在他的背上拍了拍。

 

這是我第一次直觀的看見他的思念。

 

原來和我盡是相同。

 

「好，」我說，「我等你，娶我。」

 

11.

 

方落裡頭穿上大紅衣裳，外面隻套著軟甲，就拎起劍出了門。

 

剎那S意橫生。

 

我方知道，什麼是使我大慶失地還復來的北疆統帥。

 

他翻身上馬，直奔江府而去。

 

父親母親帶著弟弟躲了。

 

他們怕的太快，反而讓方落篤定了此事有異。

 

他劍剛一拔，看門小廝就撲通跪了地，倒豆子似的吐了個幹淨。

 

他們去了齊王的別院，好似是有事商談。

 

還能有什麼事，發現說的不妥研究對策去了。

 

那約麼齊王也在一起。

 

隻能說人在孤注一擲時，上天總會站在你這邊。

 

方落砍了弟弟的頭，父親嚇得穢物都漏了。

 

母親臉色唰白一片，呼吸都凝滯了。

 

忽而慟哭出聲，爬過去抱著弟弟的頭哀嚎：「明兒！我的明兒！」

 

她嘔出一口血，猙獰的衝過來要撕扯方落，被他一腳踹的站不起來。

 

「——方落！」她尖叫出聲，哀怒至極，「你不得好S……你不得好S！」

 

「兒！我的兒！我的明兒……娘給你報仇！」

 

她一手捂著自己被踹的凹陷的胸腹，掙扎著往前蠕動，眼淚鼻涕落了一地，血痕拖的老長。

 

方落一劍穿透了她的手，啞聲道：「接著哭。」

 

「吾妻過世，嶽母定是悲傷過度忘了流淚。」

 

「無妨，哭吧，你們不哭，我怕她走的不安。」

 

母親聽了這話怒火中燒，竟借力用牙咬上了方落的劍，嘴被割的鮮血淋漓，也要大罵出聲。

 

「江聽雨——這個畜牲！當年那道士說江家因她而亡，果然不錯！天煞孤星！江聽雨！你若是泉下有知，也該自己跳進油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今天！三年前攔下那封信時我就知道，江聽雨她這個娼婦，終有一日會敗壞我江家！」

 

原來那信竟是母親攔下來的！

 

怨不得…怨不得我快出小月子時，她突然找借口來看我，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還讓人摁著我跪了半宿！

 

她說完被方落的劍一旋，痛的失了禁，雙眼翻白，人就沒了生息。

 

我爹坐在地上，一個勁的往後挪，大喊：「齊王救我！」

 

他止不住得看那草屋，方澤意識到藏不了了，才推門出來。

 

「皇弟…做何如此生氣？」

 

「齊王妃的情況，本王早和你說過，你為何不信？」

 

方落頭也沒回，一劍削掉了我爹的腦袋。

 

他轉身看向方澤時，隻問：「聽雨在哪？」

 

12.

 

方澤勉強笑道：「不是說了她和人跑了，你怎……」

 

方落幾步走了過去，把他嚇得一哆嗦，可方落碰也沒碰他，隻把那個躲著的女人從屋裡扯了出來。

 

「柔柔！」方澤喊到。

 

他眼瞅著就慍怒了：「方落，咱們兩個的事，和柔柔沒關系！你放開她！」

 

原來她叫柔柔。

 

方落把劍往她脖子上一架：「聽雨在哪？」

 

「我說了我不知道！」

 

「澤郎！」柔柔眼淚決堤而下，哭道，「你告訴他吧澤郎！」

 

「閉嘴！」

 

我驚詫方澤的表現，還以為柔柔對他當真那麼重要，沒想到都生S關頭了，他還全然不肯說。

 

柔柔哭的梨花帶雨，求方落別S她。

 

方澤一聲不吭，認為隻要咬S了不說就不會有性命之憂。

 

誰知柔柔突然止住了哭聲。

 

她眉眼低垂：「我知道她在哪。」

 

「方澤貪生怕S，想到興許會有這麼一天，把那女人的藏屍地瞞著所有人。」

 

「我早知他不可託付，暗中跟了去，你S了他，我就告訴你。」

 

方落有些猶疑，可柔柔又道：「你若不放心，我帶你去，找到你的妻子後再S不遲。」

 

「蠢貨！」

 

方澤驀地發怒，直衝上來卻被方落出劍攔住。

 

「你告訴了他，咱們都要S！」

 

「還不如留我一個…你乖乖去S，留下我保你家一世榮華富貴！」

 

柔柔冷笑了一聲，偏頭看去：「你真以為我是江聽雨嗎？」

 

「她願意為了家族嫁你，可我隻知道我若S了家人活著也沒他娘的用。」

 

「安柔你個賤人…毒婦！」

 

他倆突然對罵起來，我看了好一出狗咬狗的戲碼，當真是惡心的很。

 

可我亦不懂安柔。

 

方落一但找到了我，即刻就會動手，她為什麼提議去找？

 

還沒等我想通，方落已經點了頭。

 

他挑斷了方澤的腳筋，將他們兩人扛上了馬，一路西行。

 

有處……荒山。

 

這兒的山傳聞鬧鬼，平日裡無人敢來。

 

隻因許多認為女兒沒用的人家，會把女嬰遺棄在背陰面。

 

沒想到我也被隨手扔在了這兒。

 

方落把他倆綁好，躬身去找。

 

這裡確有小兒骸骨，隻是沒有我的屍身。

 

日暮西沉，方落麻木的一點點翻找，幾乎走到了山底才看見我的屍首。

 

已經腐壞了，皮肉沒一縷好的，堪堪懸在骨上。

 

隻有那個不值錢的銅镯還掛著。

 

這是方落頭一次上戰場給我帶的禮物，他說那邊的女子都帶這個，傳說這種銅镯會鎖住人的靈魂，叫人S後不會忘了贈她銅镯之人。

 

一般女子左手右手各戴一隻，分別是父母和夫君所贈。

 

我的父母…不視我為女兒，所以我隻戴了一隻。

 

這銅镯已經有點鏽了，泛著綠色，掛在我的伶仃骨上。

 

其實我看著都覺有些可怖。

 

我也曾…明媚姝色過。

 

可如今隻剩腐骨，被人拋屍荒山，一路滾到了山腳。

 

方落不怕。

 

他滴落了一滴淚，伸手脫下軟甲和外衫，我這才發現，他裡頭穿的竟是火紅的婚服。

 

那殘陽似的外衫把我包裹其中，被方落抱在懷裡，珍之重之的摟緊了些。

 

他小聲低語：「聽雨，咱們回家。」

 

好, 回家。

 

他抱著我翻過山，把我輕柔的放在馬上，回頭去看那兩人。

 

方澤仍在垂S掙扎：「方落……你若敢S我, 父皇不會放過你的！」

 

方落沒答話，把劍捅進了他的小腹，生生擰了十幾圈，悽厲的慘叫聲蒙蔽天日。

 

待他斷了氣, 方落看向了安柔。

 

安柔半晌都沒說話了，突然道：「你妻子有句話留給了你, 放開我，我告訴你。」

 

她左右也沒得可逃，方落一劍劃開繩索。

 

誰知安柔伸手把一側的亂發背到耳後，抬頭道：「像嗎？」

 

「是不是很像？我看過了, 是很像的……我知道要出事了, 最近都這般打扮, 怎麼也有八分相似吧？」

 

她前進了兩步，顧忌方落的劍停了下來：「她怎麼叫你, 落郎……還是阿落？」

 

「阿落，對嗎，你忘了她……不，你忘了我，好嗎？」

 

「我可以做你的聽雨, 她喜歡什麼我都去學！我做你的聽雨好不好，你忘了我！忘了我！」

 

她說著伸手拿了根仿制的簪子, 把頭發草草一盤，目色柔婉, 加上她自己的嬌俏, 喊到：「咱們回家吧，阿落？」

 

方落抬劍的手頓了一下。

 

隻一瞬間。

 

這近乎驚天動地的一瞬間, 我知道方落從她的眼裡看見了我。

 

即使明知不是，他還是帶著倉皇的看了一眼。

 

和那畫上不同的模樣。

 

下一瞬安柔人頭落地，方落怔怔的後退了兩步。

 

他怕以後想我時, 腦海裡會出現安柔的模樣。

 

S前最後一念，我想的不是負心的夫君，也不是冷漠的家人。

 

「「琴」他巴不得多看看我以解相思，方落卻在看見相似的人時惶恐著隻怕忘卻我。

 

13.

 

方落帶我回了楚王府。

 

他點了花燭, 把我的屍身放在床上。

 

外頭兵馬聲陣陣, 楚王府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站在了我的畫像前, 引火點了那畫。

 

屋內火勢四起，紅的猶如喜帳。

 

方落忽的站定，笑道：「一拜天地。」

 

他躬身拜下,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夫妻……對拜。」

 

我們陰陽兩隔，卻額頭輕抵, 相對而拜。

 

方落一步一步走向我的屍身，在漫天烈焰中伸手掀開我腐敗臉頰上的紅布。

 

我坐在這兒，就像他掀了我的蓋頭一樣。

 

他從一旁端來近乎沸騰的酒, 也不顧杯子燙的手指微勾。

 

房梁轟然傾塌, 把他的話淹沒火海。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我笑著轉過了頭：「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方落站在那裡, 對我伸出了手。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

 

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