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的,是江阿姨的再婚丈夫。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等了她很多年的那位叔叔,男人雖人到中年,但依舊身姿筆挺,一身斯文儒雅之氣。
他跟我說江阿姨現在狀態很差。
時隔四年再見,她臉上沒有了精致的妝,散著頭發,臉色蒼白憔悴,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
「江阿姨。」我輕輕喚了她一聲。
她恍惚間抬頭,看到我愣住了。
隨即緩了緩神色,不耐煩說道:
「四年前我就跟你說過了,我不同意你和江懷的事,他現在已經結婚了,你還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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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音沙啞,整個人散發著深深的疲憊和無力感。
「阿姨,江懷……江懷S了……我知道了……
「他捐獻的遺體,去了我們學校,我……我看到他了……」
她愣了幾秒,嘴唇顫抖著,突然起身抱著我失聲痛哭。
「言言,江懷走了,他走了……
「你們準備結婚前,他查出了白血病,他不想讓你知道,他不想耽誤你啊,更不想讓你看到他頭發掉光,瘦得皮包骨的樣子……
「他也想活下去啊,他跟病魔抗爭了四年,我吃了四年素,一步一叩首求了無數次菩薩,讓我去替我的孩子S,所有的罪讓我來受,可我的孩子還是走了……」
四年,白血病……
這些詞語,像把鈍刀,一下下割在心上。
她搖搖晃晃起身,腳步虛浮走進房間,遞給我一本相冊。
「這些照片,他說,要放在他的骨灰盒裡。」
我顫抖著打開,裡面全是我們的照片。
從 18 歲到 26 歲,八年間的戀愛點點滴滴。
最後的幾張,是我的背影。
圖書館看書的側臉,學校路邊的背影,比賽領獎的笑臉。
原來這些年,他都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望著我……
「還有這個……」
江阿姨遞給我一個小盒子。
盒子上蒙了一層塵土,裡面是一枚鑽戒,時間久了,已有些氧化暗沉。
「他四年前買的了,準備求婚用的。
「他說,把戒指,放在他的骨灰上,來世,他一定要送出去的……」
我盯著那枚不再璀璨的鑽戒,周圍的一切好像都變得模糊不清,身體的力瞬間被抽空般。
頹然癱軟在地,心裡堵得喘不上氣。
原來心痛到極致,是哭不出來的。
「江懷你個混蛋……」
四年啊,這四年他有多痛苦啊。
而我在幹什麼?
我為什麼沒有S纏爛打賴在她身邊呢?他一個人被病魔折磨了四年啊……
江懷啊江懷,你是要我愧疚一輩子嗎?
「他從小就跟著我吃苦,被人罵小雜種,被人欺負,這些年,我一個人把他養大成人,從沒想過再嫁,我想讓他知道,我是他一個人的媽媽,沒有任何人可以搶走。
「可臨終前,他說希望自己媽媽和女朋友都能嫁個好人,有個好歸宿。
「言言你別怪阿姨替他瞞你這麼多年,他明白你知道後一定接受不了,他寧願你恨他,也不願你放不下他。
「手機裡是自動回復,是他病了以後就開始寫的程序,寫了四年,我不知道都有什麼,他說有很多話。
「他說,怕你忘了他,又怕你忘不了他。
「按照他的遺願,身體能捐的捐,他說,這也算支持你的事業了。
「最後他說,說好了要帶你去看雪,聽演唱會的,卻食言了。」
我癱坐在地上,哭得泣不成聲。
每一個回憶都變成了利刃,在心上反復切割,曾經的美好如今卻成了最殘忍的折磨。
我情願你變心了,娶了別人,卻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你S了的事實。
19
我將自己關進房間,反復和手機裡的江懷對話。
直到手機耗盡最後一格電。
「江懷,這四年,你到底錄了多少話啊?」
「嘿嘿,可能你這輩子都聽不完。」
我突然破涕而笑。
學校教務處問我:「陳老師,人體解剖課需要別的老師替你一下嗎?」
「不用了謝謝。」
「那個 52 號大體老師……」對方欲言又止。
「他是我丈夫。」
江懷,我陪你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有兩個學生第一次上課,害怕得不敢上前。
「那些你們懼怕的鬼,可能是別人朝思暮想,再也見不到的人。」
「陳老師,聽說您是堅定的唯物主義?」有人好奇地問我。
「從前是。」
我一直堅信,人S後就是一團物質,然後會徹徹底底消失在宇宙。
我不信鬼神,不信因果輪回。
可如今,我卻無比希望,人可以有來生。
我換好無菌服,戴好口罩,開始認真上課。
「這堂課我們學習剝離皮膚組織和脂肪,然後進行胸部局解。」
有個學生拿著手術刀,有些顫抖。
「老師對不起,我……我下刀偏了……」
我笑笑,安慰她:
「沒關系,他人看起來兇,但其實是個很好的人,不會怪你們的。
「可以在他身上劃錯千刀萬刀,也不要在病人身上劃錯一刀。」
我聚精會神,平靜地操作著。
「現在是淺層皮膚組織。
「下面暴露的是淺筋膜。
「翻開胸大肌和胸小肌後用解剖刀將前鋸肌在各肋骨上的起點一一剝離。
「在第 1 肋間隙剪開肋間組織,經開口處插入肋骨剪。在第 1 肋的肋骨與肋軟骨連接處,剪斷第 1 肋,再向外下剪斷第 2 肋骨。然後,沿腋前線向下剪斷第 3-8 肋骨。
「將肋胸膜與胸前壁鈍性分離,將胸前壁完全向下翻開,置於腹前壁的前面。
「接下來是心髒……」
我閉了閉眼,腦子裡響起他孩子氣的調笑。
「我就是全天下最專一的男人。
「來來來,不信你拿手術刀,把我心掏出來看看。」
江懷,我看到你的心了……
20
江懷捐獻的遺體完成了最後的價值。
火化後,我挑了件最漂亮的婚紗穿在了身上,將戒指戴在了自己無名指。
將另一枚男士戒指,放進了骨灰盒。
「江懷,把戒指戴好,記得你是有老婆的人,不許在下面看別的女鬼。
「十年前我寫給你的那封信,你沒來得及看,我現在讀給你聽。
「親愛的江懷同學,我提起筆寫下這封信,正想象著 30 歲的你打開它時的模樣,我不知道 30 歲的江懷是什麼樣子的,成熟穩重?事業有成?我想此時我們應該已經組建了家庭,有了自己溫馨的小窩,有了可愛的孩子。好好奇我們的孩子是男是女,像你還是像我?我們還會吵架嗎?不知道 30 歲的你有沒有變心,還會不會耐下性子哄我。江懷,我好像從來都沒向你表白過,江懷同學,謝謝你出現在我的生命裡,20 歲的陳言真的好愛你,無論過多少個十年,你永遠是我生命裡最耀眼的那道光。
「我在你身邊種了棵古槐樹,你說你喜歡槐花盛開時,夏風吹起時的清香。」
我化著精致的妝,白紗拖地,笑著跟他一句句說著。
「言言,難受你就哭出來。」江阿姨勸我。
我笑著搖搖頭:「阿姨,我不難受的,我很開心的。」
這些年,自己好像一直被關在密不透風的廢墟裡,無盡的灰暗與荒蕪。
當那道光出現的時候,喜歡瞬間便具象化了。
我們都沒有攢夠一輩子的幸運值,但過去八年的時光,足夠我回憶一輩子了。
21
我平靜地做完一切,依然按部就班工作、學習、睡覺、吃飯。
闲下來便玩那個一直卡在最後一關的小遊戲。
每天睡前,習慣和江懷聊一會天。
「hi,江懷同學。」
「我在。」
「明天多少度?」
「明天氣溫 15-28 度,微風,多雲,早晚溫差大,記得帶外套。」
「江懷,你在忙什麼啊?」
「最近來的鬼比較多,系統有點崩,我在努力修 bug。」
「那你注意身體,少熬夜,不要抽煙。」
「收到,一定嚴格執行。」
「江懷同學,說句情話吧。」
「陳言同學,我在地府很想你。」
「你什麼問題都知道嗎?」
「那當然。」
「江懷同學,你知道遊戲的最後一關怎麼過嗎?」
「牆角有個拿著玫瑰的小男孩,去找他就可以啦。」
我順著他的指令,在遊戲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個小男孩,留著銀色的頭發,衣服左側胸口處,竟然寫著很小的「陳言」二字。
我走到他面前,接過他手裡的玫瑰花。
天空瞬間升起煙花,遊戲畫面突然變成了一片玫瑰海。
最後化作了一句「marry me」。
我握著手機,積攢多時的情緒,頃刻潰不成軍。
我蜷縮在床上,哭到不能自已。
「江懷,我……我真的好難受……你能哄哄我嗎?」
電話那頭的他,聲音軟了幾分。
「陳言同學,其實我並沒有消失,隻是換成了另一種方式在你身邊。是你下班路上的風,是清晨推開窗時的陽光,是你夜晚仰望星空時的繁星。
「陳言同學,一定要活夠一百歲再來見我。」
22
後來,我自己去漠河看了雪。寒風凜冽的冬日猶如一場盛大的白色盛宴。夜空中的極光像誤撞進午夜裡的彩虹。
那裡,有首歌很火,我反復聽到失眠。
【如果有時間,你會來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如果你看見我的話,請轉過身去再驚訝。
我怕我的眼淚,我的白發,像羞恥的笑話。】
我自己坐著火車,去隔壁城市聽了周傑倫的演唱會。
我在臺下跟著眾人合唱:從前從前,有個人愛你很久,風偏偏雨漸漸將距離吹得好遠。
唱著唱著,就哭了。
你走後的第十年,我還是習慣每天和手機裡的江懷同學對話。
你這個家伙,不愛說話,不太會哄人,卻用生命最後的四年,說了未來幾十年所有的話。
江懷同學,我一點都不孤單。
你好像棵蒲公英,雖然枯萎了,可風一吹,這世界到處都是你的影子。
你走後的第 20 年,我已不再年輕。
有事沒事都會去看你,每次都會叮囑花店老板。
「不要菊花,我愛人喜歡玫瑰,要一束橙色的。」
我一個人去了布達拉宮,我望著神態各異的佛像,突然潸然淚下。
我點了三炷清香敬神明,不求今世,求來生。
你走後的第 30 年,我身體也不大好了。
墳前的古槐早已枝繁葉茂。
「江懷,你還記得上學時我們學的課文嗎?庭有枇杷樹,吾妻S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當年隻覺古文晦澀難懂,如今已是書中人,才讀懂作者的思念。
「江懷,我記憶力好像變差了,有白頭發了,眼角皺紋也多了,我好老啊,你一定認不出我了吧?」
我撫摸著他墓碑上的照片,二十歲的模樣,他笑得眉眼彎彎,
「隻有你這個家伙,永遠這麼年輕。」
你走後的第 40 年,我抱著花,步履蹣跚地走到你的墓前。
空山新雨後,我一遍遍擦拭著墓碑上的水珠。
「江懷,我好像活不到一百歲,要等不及去見你了怎麼辦?」
我問他,他不語。
古槐樹上蟬鳴陣陣,遠處天邊架起一座彩虹。
初夏的風吹過,槐香遍野。
雪白的花朵,隨風簌簌飄落。
我怔怔抬頭, 槐花落在我的白發上。
「江懷你看,下雪了。」
病床前, 我戴著氧氣面罩, 聽著學生匯報完最後的實驗數據, 終於松了口氣。
他們問我:「老師, 您還有什麼心願嗎?」
「我一生救人無數, 卻遺憾沒有機會去救回自己的愛人。
「我S後, 將所有財產無償捐獻國家,將遺體捐獻給醫學研究, 希望未來, 不再有絕症。
「火化完也將我也葬在那棵古槐下, 有人等我很久了。」
他寥寥草草說了很多,最後龍飛鳳舞寫了句:
「我「」番外
「醒了,老婆你終於醒了!」
我恍惚間睜開眼, 便瞧見雙眼通紅、滿臉狼狽的江懷。
「江懷, 你……你還活著?」
我顫抖著伸出手,想要觸碰他的臉龐,確認這一切不是夢境。
「現在是哪年?」
他眼中布滿血絲, 臉上還帶著未幹的淚痕,焦急地看著我,一邊抹著眼淚一邊說:
「2024 年啊。」
「江懷,江懷你沒有S嗚嗚……」
淚水瞬間奪眶而出, 我激動地起身就要去抱他。
我媽和江懷的媽媽, 在一旁急得大叫:
「快叫醫生, 怎麼麻醉完腦子出問題了。」
「哎呀別動, 剛做完手術, 扯到刀口疼啊。」
「手術?」我努力回憶著
「對啊, 剖腹產手術, 你局麻不耐受,就改成了全麻,睡了好久, 可擔心S媽媽了,菩薩保佑, 終於醒了……」我媽抹了抹眼淚。
「江懷……」
我又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 站在我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
「還說這個江懷,你生個孩子, 他哇哇哭,整個醫院,就他哭得聲音大。」
我媽控訴著他, 他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
「孩子?」我生了個孩子?
他轉身伸手去抱孩子, 動作卻十分笨拙。
「啊對, 老婆你好牛逼,竟然生了個孩子,你看, 長得好可愛。」
江阿姨在一旁罵他:
「哎呀哪有你這麼抱孩子的, 跟拎狗崽子一樣!
「你得讓小孩的頭枕在手臂上,另一隻手託住小孩的屁股。
「餓了是不是,快去衝奶粉。
「言言傷口疼不疼, 疼得話按一按鎮痛泵。」
我看著這一幕,聽著一言一語,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
本文完
我是仙俠劇中唯一的凡人,仙魔戀卑微的工具人。 我用盡手段、委屈求生,卻在死後被眾仙所不齒。 「死倒也罷了,可惜汙了這場雪。」 重生後我看著劇情彈幕,咽下血淚屈辱,扮演最柔弱善良的高光角色。 一點點地試探著觀眾們最喜愛的人設,讓他們愛我,為我瘋魔。 將這個充斥仙魔的世界,都放在我的腳下! 誰會知道那個天資絕世萬載難逢的雪衣仙子,其實隻是個凡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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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無分文被侯府趕出來,凍得快死的時候,一個兇悍的軍漢把我撿回了家。 他不嫌棄我是個唱戲的殘花敗柳,我也不冷待他亡妻留下的病弱幼子。"
上 輩子我被盛名所累,從少年成名的渾名,到後來蛇蠍婦人 的罵名,一輩子活在刀鋒浪尖之上殚精竭慮。這輩子我隻想當個背靠祖蔭庇佑,混吃混喝等著繼承家產的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