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家族聚會上，弟弟突然變得很聰明。

 

一百位的圓周率他倒背如流，三位數的乘法他張口就來。

 

媽媽把他營銷成天才少年，火爆全網。

 

在他們賺得盆滿缽滿時。

 

我被爸媽忽視，餓到撿別人掉在地上的食物充飢。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真正的天才，從來不是弟弟。

 

1

 

家庭聚餐時，在學校當老師的小姑拿出一摞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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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你們出題，誰答得又快又好，誰就能拿到最多的紅包。

 

「第一題，考考大家背圓周率！」

 

這題我會！

 

我剛想回答，就看到媽媽陰沉的臉色。

 

想到剛才幾個大伯家的小孩都表演了才藝，收獲了全家人的掌聲。

 

大伯母趁機炫耀，堂妹獲得了「小主人大賽」的全國金獎。

 

爺爺當即多給她包了一個紅包。

 

隻有我和弟弟什麼都不會，表演輪到我們這邊時氣氛尷尬。

 

弟弟還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碗，糗得媽媽連連道歉。

 

於是我跟弟弟商量：「你去背，我在後面給你寫在手心裡。」

 

比起我，媽媽更希望弟弟是受到全家矚目的小孩。

 

弟弟不情不願地站起來，一開始我們配合得不好，他在上面背得磕磕巴巴。

 

後來摸到規律，我加快寫的速度，給他留出分辨的時間。

 

弟弟越「背」越熟練，不知不覺竟然背到了一百多位，遠遠甩掉了隻背了二十多位的堂姐妹。

 

爺爺帶頭鼓掌：「好，好！辰辰還是個小天才呢，以後好好學習，給我們家光宗耀祖啊！」

 

媽媽的眼神「唰」地亮起來，驚喜地看著弟弟。

 

我看到媽媽的心情好了，心裡也高興起來。

 

爸爸的工作一般，人也不太上進，家裡的經濟狀況一直不好。

 

這讓媽媽在妯娌間抬不起頭來。

 

這是她第一次受到這樣高的評價。

 

大伯母笑著說：「辰辰真厲害，背了這麼一長串，但伯母沒什麼文化，就算是亂背也聽不出對錯來。」

 

爺爺也回過味來，笑容淡了一些。

 

小姑秉著公平公正的原則，調出剛才錄像的片段，檢查了一番。

 

「沒有錯！全都是對的！」說罷痛快地塞了一個紅包給他，「再來，小姑這還有呢！」

 

我本想撤退，卻被弟弟拽住：「再來，再來！」

 

我隻好又替他答了好幾道兩位數的乘法。

 

我算得快，甩了堂姐妹一大截。弟弟答得也快，手裡轉眼就多了好幾個紅包。

 

這下，小姑的眼神都變了，出了一道三位數的乘法。

 

「326*167？」

 

弟弟不假思索：「54442！」

 

別說小姑了，全家都停下吃喝闲聊，看了過來。

 

我忽然反應過來，這個風頭出大了。

 

這好像不該是一個五歲小孩該有的水平。

 

2

 

我從小記憶力就特別好。看過的東西會像圖片一樣記在我的腦子裡，記得又快又牢。

 

後來我才知道，這叫作照相機記憶法。

 

無論是背詩，或是那一百多位的圓周率，我都是這麼記住的。

 

我也曾當秘密般告訴媽媽，他們卻從來不放在心上。

 

雖然我跟弟弟是龍鳳胎，但我能感覺到，爸媽好像並不喜歡我的存在。

 

就像聚餐那天，小姑驚喜過後，笑著摸摸弟弟的頭，對爸媽說：「哥，你們家辰辰是個小天才啊！」

 

爸媽大喜過望，回到家抱著弟弟的腦袋親了又親，許諾要給他買前一陣看中的玩具。

 

我傻站在一旁看著，也跟著笑，但不知為何，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上次我考了雙百分時，爸爸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一年級的題那麼簡單，考雙百有什麼好炫耀的？」

 

但今天，爸爸為了獎勵弟弟的優秀表現，特意說了要全家一起去遊樂園玩。

 

家裡條件一般，不僅要供養我和弟弟，還要還房貸。遊樂園這種地方對我們家來說是很奢侈的娛樂項目。

 

我興奮得不得了，早早就洗漱好上床睡覺，打算養足精神好好玩一場。

 

然而第二天我起床時，爸媽和弟弟早就已經出門了。

 

客廳沒有開燈，顯得冷冷清清。他們連今天的飯都沒有給我準備。

 

我餓著肚子靠著門邊緩緩蹲下，失落感如潮水般淹沒我。

 

我等啊等，等天完全黑下來，爸媽終於帶著弟弟回來了。

 

他們給我帶了一個小熊玩偶和漢堡。

 

我激動壞了，抱著小熊不撒手，隻覺得，或許他們也不是故意丟下我的呢？

 

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知道，給我的玩偶是弟弟玩射擊遊戲送的劣質品，漢堡是弟弟吃不完帶回來的。

 

真相如同穿過歲月的箭射進我的心裡。

 

我突然意識到，原來從那時開始，他們眼裡的「全家」，就不包括我。

 

3

 

在媽媽的刻意炫耀下，街坊四鄰都知道老江家出了個天才兒子。

 

經常有人帶著孩子來我們家，送點禮品，跟弟弟說兩句話，握握手，美其名曰「沾沾天才的喜氣」。

 

媽媽一改之前的畏縮，臉上時常掛著笑容，面色紅潤，帶著年輕時的光澤。

 

她則經常在人走後掂量掂量禮盒的價值，一邊得意地笑，一邊嘲諷：「沒那個天才命還做天才夢呢，一群蠢貨。」

 

但真正讓弟弟的天才之名遠揚的，是不久後發生在博物館的一件事。

 

幾個親戚和媽媽約在了博物館，他們一邊遛娃一邊取經。

 

逛到器具展廳時，我們站在引言處聽工作人員講解。

 

我看著講解牌，發現上面有一處年代錯誤，小聲和工作人員說：「這裡年代寫錯了，應該是唐朝。」

 

工作人員沒聽清。

 

弟弟在旁邊聽到，大聲重復：「這裡寫錯了！」

 

引得旁邊的人側目。

 

隨後，他又在展館內先後指出了三處錯誤。

 

都是我剛才隨口告訴他的。

 

這一舉動被人錄了下來，配文【10 後博物館判官！】發到網上。

 

視頻竟然火了，點贊量飆升。

 

【這麼小的孩子懂這麼多！】

 

【笑S，好像那領導來視察，工作人員汗流浃背了。】

 

有鄰居認出來：【這不是我們小區的那個小神童嗎？算數嘎嘎快！】

 

媽媽很少上網，起先並不知情。

 

直到看到各種自媒體，甚至省臺都有記者來採訪時，她才意識到——

 

她的兒子，真的火了。

 

4

 

我卻越來越不安。

 

等記者走後，我找到弟弟：「我們把真相跟媽媽坦白吧，現在這樣和撒謊有什麼區別？」

 

弟弟顯然也有點慌。

 

無論是聚會，還是在博物館，本來就是小孩子想出風頭，完全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人盡皆知的局面。

 

況且弟弟並不是什麼天才。

 

但他的眼珠轉了轉，沒有同意。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承認了是他作了弊，就要說出是我幫他做的算術題，天才就變成了我，繼而分走爸媽對他的關注，連帶他的紅包和禮物也要被收回。

 

但弟弟屬實想多了。

 

無論他犯下多嚴重的錯誤，媽媽都會原諒他。

 

果不其然，等到了晚上，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媽媽。

 

她很生氣，卻不是對弟弟。

 

她指著我的鼻子：「江喻思，你就這麼見不得我們家好嗎？也見不得弟弟比你好嗎？啊？

 

「你從五六歲的時候就這個樣，但凡我們對弟弟的關注多一點你就跳出來告狀！不是說他欺負同學，就是說他偷偷拿家裡的錢！有你這麼當姐姐的嗎？

 

「你看到你弟弟比你聰明，還上節目賺錢了，你心裡嫉妒了是不是？你覺得你汙蔑他我們就會多看你一眼嗎？以後不要在我面前耍這種心眼！」

 

我被媽媽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呆了，緊接著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看啊，這就是被父母偏愛的小孩。

 

明明我說的那些事，她去找老師問一下弟弟在校的表現，或者直接出題給他做，就能得到驗證。

 

可媽媽就是如此地信任她的兒子，甚至不惜對自己的另一個孩子惡語相向。

 

5

 

這個彌天大謊就這樣沒有了下文。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媽媽辭掉了工作，帶著弟弟接受各種媒體的採訪，甚至還接了廣告。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在鏡頭面前避免弟弟被提問的。

 

後來我在收看他們上的一檔節目時，媽媽介紹弟弟是「阿斯伯格綜合徵」患者。

 

臺上的弟弟完全換了一副模樣，怯生生地跟在媽媽後面，牽著她的衣角。

 

我查過後，知道了這是屬於孤獨症的一種。

 

我確信弟弟沒有得過這種病。

 

原來媽媽早就給他安排好了借口，又怎麼可能不知道他騙人的事呢？

 

繁忙的行程絲毫沒有給他們帶來疲倦，反倒是進賬的一串串數字讓一家人喜笑顏開。

 

媽媽受到某社交軟件的邀請，開了賬號入駐平臺。

 

借著「天才媽媽」的噱頭分享生活和育兒經驗，竟然也吸引了一大票粉絲。

 

短短半年，全家人脫胎換骨，當然，是不包括我的那個「全家」。

 

媽媽重新宴請了家裡的親戚，句句不離弟弟最近賺了多少多少錢，見了多少多少名人，好好揚眉吐氣了一番。

 

這天早上，我揉著眼睛起床上學。

 

卻見打扮得光鮮亮麗的媽媽帶著同樣收拾整齊的弟弟準備出門。

 

我愣了一下：「弟弟不去學校嗎？」

 

弟弟穿著得體的小西裝，興奮地回答：「不去！媽媽帶我去給大老板剪彩！」

 

原來是附近一家輔導機構開業，特意邀請了辰辰這個「小天才」去討個好彩頭。

 

媽媽拍了弟弟的腦袋一下：「我和你說什麼來著？！控制情緒！」

 

弟弟低下頭，表情又變得淡漠而木訥。

 

「可……可是，弟弟已經將近兩周沒有去上學了。」

 

媽媽不悅地打斷我：「你又開始了！你弟弟才這麼小就能賺錢，才不用像普通孩子一樣去吃學習的苦！

 

「你快閃開，別耽誤我們的時間，司機在樓下等著呢。」

 

「媽媽，你再給我點錢吧，上次的錢我……」

 

媽媽粗暴地打斷我：「你說你除了花錢還能幹什麼！」

 

她翻了翻剛買的手袋，丟給我三百塊錢，帶著弟弟匆匆離開了。

 

6

 

接下來的幾年，江喻辰都沒太在學校裡露過面。

 

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媽媽一起經營賬號，借助剪輯包裝他的人設。

 

他們把拍攝器材都挪進我的房間裡，擠得滿滿當當。

 

我隻能每天在學校寫完了作業再回家，從佔用掉一半的床上撥出一塊空地背書。

 

父母和弟弟的光芒不曾照耀到我半分。

 

在他們衣著光鮮地參加各種拍攝時，我一年四季穿著校服。

 

在他們去世界各地旅行時，我在家和學校間兩點一線，普通地學習，普通地生活。

 

由於沒有很好的引導和訓練，小時候那種過目不忘的本領幾乎要消散了，現在記憶的速度並沒有比平常人快多少。

 

那種叫「天賦」的魔法隻是短暫地來到我的身旁，在所有人的忽視下，如蝴蝶般振翅後離我遠去了。

 

7

 

時間過得飛快，中考那年的夏天無比炎熱。

 

我在斷電的家裡等到了市裡最好高中的錄取通知書。

 

開學後我才知道，弟弟也在這個學校，是媽媽發揮了鈔能力，以特殊生源的身份送進來的，依然是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

 

一中尖子生雲集，我很快就感覺到學習上的吃力，大家都在補課、買教輔。爸媽給我留的生活費隻夠我吃飯，沒錢再買書。

 

我隻能把老師發下來的題做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是這樣也無濟於事，我的成績逐漸落入了年級的中流。

 

這天，我感覺身體不適，早操請了假在教室裡休息。兩個逃了操的同學提前回來，討論著弟弟的事。

 

「哎，聽說網上那個很紅的天才少年江喻辰也在我們學校欸！」

 

「江喻辰？他和我們班的江喻思有什麼關系嗎？她好像也是第一考進來的……」

 

「別碰瓷了，江喻辰那麼帥，怎麼會和那個小偷像一家人？」

 

「小偷？」

 

其中一人放低了聲音：「那天她撿別人掉在地上的小面包，被我看到了。」

 

「什麼，她居然是這種人？」

 

「再說了，中考第一有什麼用？現在還不是落到後面去了？誰知道她是不是中考的時候做了什麼手腳？」

 

「你們兩個，跑操還沒結束，怎麼就上來了！」

 

突如其來的聲音兩人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