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於一個隆冬夜救下韋漾，帶回府中悉心照料。

 

三年後，韋漾高中榜首，一路高升。

 

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人抄了我家。

 

「是你們害S了念念，你們這群自私自利的畜生！」他面目扭曲，破口大罵。

 

我含淚解釋無用，親人盡S盡散。

 

一晃又是兩年，韋漾受人所害，半身癱瘓。

 

我一改小白花的面貌，湊在他耳畔輕聲笑道：「真可惜啊，你最愛的念念，沒能一刀送你下地獄。」

 

1

 

Advertisement

三月，滿園桃花灼灼。

 

「等會兒見主母，我們可要悠著點兒，聽說是個不好惹的脾氣。」

 

「怕什麼，做主的是韋大人，又不是她。」

 

兩個年輕貌美的女子在我身旁嘰嘰喳喳，其中一人睨了我一眼，輕蔑道：「你瞧她，就知道傻杵在那兒，跟個土包子似的，到時主母來了，遭殃的鐵定是她。」

 

我低頭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狀似局促地捏著手指。

 

韋漾自就任吏部侍郎以來，不少人走後門塞人。

 

我身旁兩個女子，一個是青樓名妓，身段妖娆，一個是經調教的丫鬟，慣會伺候人。

 

而我，我的身份是從鄉下來的野丫頭。

 

送我來的人無話可誇，隻能用「幹淨」二字來比。

 

「吵什麼吵！見了主母還不行禮！」

 

丫鬟尖厲的聲音打斷二人談話。

 

緊接著從假山後繞出一位貴婦，她衣著華麗，滿頭金飾銀飾，碩大的寶石珠子晃得刺眼。

 

我誠惶誠恐地抬頭看一眼，又低頭掩飾住眼中冷意。

 

於念即便做了侍郎夫人，也依舊愛財如命。

 

身旁兩人規規矩矩行禮。

 

我照著她們模樣，手卻不知往哪擱，磕磕絆絆行了個四不像，急得眼中泛起淚花。

 

「連行禮都不會，來人，掌嘴。」於念輕飄飄道。

 

她身邊丫鬟上前兩步，對準我舉起巴掌。

 

同我一道的兩個女子等著看笑話。

 

我嚇得閉緊了眼。

 

心中卻鎮定默數三、二、一。

 

2

 

意料之中，在巴掌即將落下那刻，一個熟悉的身影擋在我面前。

 

清潤的聲音如玉石相擊。

 

「夫人不必同鄉野丫頭動氣，對身子不好，府裡新進了一批緞子，我同夫人看去。」

 

韋漾長身玉立，一襲煙藍色雲紋錦袍，腰系玲瓏白玉佩，笑時如春風拂面，整個人意氣風發。

 

見到此人，我強壓下心底翻湧的恨意，暗自輕笑。

 

韋漾啊韋漾，我以身作餌，你這條大魚總算上鉤了。

 

於念冷冰冰地瞥了我一眼。

 

我像受驚的小鹿般往後縮了縮。

 

她仰起頭，嘴裡「哼」了一聲，轉身挽著韋漾的手走遠了。

 

見兩人身影消失，那兩名看笑話的女子不樂意了，面上皆浮現出希望落空的神色。

 

「喂，你過來。」出身名妓的女子見四下無人，不甘心地衝我招手。

 

我乖順地走過去。

 

她挑了眉頭，伸出腳，手指了指鞋尖道：「我鞋髒了，你跪下來舔幹淨。」

 

我站在原地沒動。

 

「快點！想吃巴掌不成？」她語氣不耐。

 

我抬頭露出一個乖巧的笑意，一腳踩中她的腳背。

 

用了十成十的力。

 

3

 

「啊！」

 

她痛呼出聲，眼中滿是不可置信，想走但已經收不回腳了。

 

「姐姐，我擦得如何？滿不滿意？」我臉上笑意愈大，腳尖狠狠碾磨：「還需不需要用點勁？」

 

「你……你大膽。」她痛得五官擠成一團，聲音打著顫。

 

我收回腳，退後一步，依舊笑眯眯道：「都是同道之人，何必相互為難，誰吃誰還說不定呢？姐姐說是不是？」

 

那女子聞言頓顯懼色，扯著另一個人的衣袖，穩住身子對我發狠道：「你個瘋丫頭，你且等著，我日後定要找你算賬！」

 

說罷，立馬拉起身旁人，一瘸一拐地離開。

 

找我算賬？

 

我冷下面色，將空了的藥包藏回袖子。

 

不該出場的人，便應早些退場。

 

莫要耽擱了我的事。

 

4

 

我名林清姝，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便是救回韋漾這個白眼狼。

 

我並非出身於大富大貴之家，父親隻是個芝麻小官，母親是沒落的世家之女，一家人和給樂樂，僅求安穩度日。

 

那年元宵，大雪紛飛。

 

我偷溜出去玩，途經寺廟時，一個少年拉住了我的裙擺。

 

我提起燈籠照他，少年是個書生，眉眼幹淨，面容卻發紅發紫。

 

隔著燈光與雪色，他露出一個無力的笑容，剔透的眸緊盯住我，口中嗫嚅：「小姐，救救我。」

 

攥住我裙角的那雙手很緊很緊。

 

我心下不忍，帶他回府，供他讀書三年。

 

卻換來一場無妄之災。

 

他在府中的時日，喜歡上了叫於念的粗使丫頭，但於念此人心術不正，手腳不太幹淨。

 

在她第三次偷拿府中東西時，我按照規矩，打了她五大板，給些銀子讓她離府。

 

後來聽人說，於念病S了。

 

再後來，便是平步青雲的韋漾帶著大隊官兵圍堵林府。

 

我朝他跪下，揪住他的衣擺苦苦哀求解釋，一如他當年SS攥緊我的裙角。

 

我說我並不是心狠之人，當初派人追查過，於念沒有S，還好好活著，我求他再仔細調查調查，我父親從未通敵叛國。

 

他冷笑著甩開我。

 

一場大火覆滅林家。

 

父親的至交好友救下我，願意答應我兩個請求。

 

我麻木道：「我想易容，改頭換面。」

 

他點點頭表示認同：「從此隱姓埋名，不沾染是非也好。」

 

我向他合手行禮，深深躬身。

 

「還有便是，求您將我送入……」我抬頭，神色堅定，一字一頓：「韋漾韋大人府中。」

 

他面色陡然一變，眼神驚疑不定。

 

但我做下的決定，從不會動搖。

 

5

 

入府的第二日，同我一道的兩名侍妾突發惡疾，尤其是那名妓，滿面紅疹子，渾身瘙痒難耐，腫脹不堪。

 

府中下人怕她們是染了疫病，連夜趕出府外。

 

唯有我一人留了下來。

 

我與韋漾朝夕三年，他的性子我最清楚，這人有野心有實力，卻偏偏喜歡地位比他低，柔弱無害的女子。

 

那我便兢兢業業扮好小白花。

 

我去園子裡摘了桃花，用裙子兜了大把花瓣，守在他去書房的必經之路上。

 

蹲在小徑邊耐心數桃花，不久，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我恍若未聞，依然目光專注地數。

 

一朵，兩朵，爛了的，破了的，統統丟掉。

 

直到一片陰影覆蓋頭頂。

 

我方回神，慢慢抬頭，春日暖光略盛，我有些睜不開眼，隻看到立在光中的模糊人影。

 

「蹲這兒幹嘛，桃花好看？」

 

韋漾眼中含笑，俯身拈起石子上的一朵，放在手中細細把玩。

 

我看清來人，吃了一驚，慌忙站起身，將花瓣悉數捧到他面前，磕磕巴巴道：「昨，昨日謝謝你幫我，不對，幫妾身解圍，這，這些花送你。」

 

我漲紅了臉，扭過頭看向別處。

 

他輕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妾名今棠。」我答。

 

6

 

韋漾拉起我的手往涼亭走，花瓣紛紛揚揚散了一地，我「哎」一聲，來不及去撿，人已經走遠大半。

 

「同你一道的兩人都染了病，你這丫頭怎無事？」他步子沒停，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我裝作不懂地「啊」了一下，大剌剌道：「妾身自小身強力壯，常幫爹娘幹活，不容易染病。」

 

韋漾點點頭，讓我在涼亭邊坐下。

 

我垂了眼睑，面上是褪之不去的薄紅。

 

坐定後，他緊接著問：「那你爹娘在何處，舍得你一人來京？」

 

這句話瞬間激起過往。

 

我聞言眸子猛地一睜，眼淚如斷線的珠子般啪嗒啪嗒往下落，哽咽道：「家裡鬧飢荒，爹娘都去了，嬸嬸說來這裡不愁吃喝，妾身便來了。」

 

那年在牢中，得知父親的好友隻能救下一人，素來溫柔的阿娘如變了個人般一把將我推遠，嘶聲吼道：「你走！走得遠遠的！永遠別回來！」

 

她朝那位伯伯哀聲道：「你把姝兒帶走吧，我這把老骨頭，S了就S了，姝兒還年輕，她得走。」

 

我哭著喊不走。

 

卻隻撞見阿娘兇狠又痛心的目光，含著心如S灰的哀戚。

 

我恍然明白。

 

爹上了斷頭臺，娘也想走了。

 

而造成一切的罪魁禍首便是韋漾。

 

我動了真感情，心中恨意難以抑制，越哭越兇。

 

卻在這時，一隻手拭去我眼角的淚。

 

我壓下所有情緒，抬起頭怔怔望著韋漾。

 

淚盈於睫，將落未落。

 

我知曉這般模樣最是惹人憐惜。

 

韋漾如被燙了般將手收回，嘆了口氣，故作鎮定道：「收拾收拾，今夜我去你屋裡。」

 

說罷，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走遠，面上悲色盡褪，心中冷笑。

 

韋漾的心，終於還是亂了。

 

7

 

一夜纏綿，滿室旖旎。

 

來找麻煩的人必不可少。

 

我特意掐準點，在韋漾快下朝時，去園子裡闲逛。

 

園子內春意盎然，彩蝶蹁跹，撲扇著翅膀從我眼前悠悠飛過，我心情大好，起了撲蝶的心思。

 

不經意間餘光一瞥，於念領著幾個丫鬟氣勢洶洶趕來。

 

「小賤蹄子！敢勾引我夫君？！」

 

她一上來，不由分說，迎面甩來一巴掌。

 

我及時微微錯身，減小承受力度，但依舊搖搖晃晃，險些跌倒在地。

 

半邊臉紅腫，目的達到。

 

「妾身沒有。」我倔強地回，眼中蒙上一層淚光。

 

「你還敢說沒有？！」

 

於念聲音拔高幾個度，揚起手想繼續教訓我。

 

此地不宜久留，再待下去吃虧的是自己。

 

我謹慎地環顧四周，一扭頭，往府外的方向跑。

 

恰好韋漾剛從馬車上下來。

 

我跌跌撞撞地跑，在離他幾步的距離跌倒在地。

 

8

 

於念的叫喊緊隨其後。

 

「跑啊，今日不把你打殘，我就不是韋府的主子！」

 

「夫人要把誰打殘？」韋漾面色陰沉。

 

於念愣了，站在大門處說不出話，半晌才忐忑道：「夫君回來了啊。」

 

我狼狽地從地上爬起，往馬車後躲，冷眼旁觀二人。

 

「近兩日府中來客，我囑咐夫人好生準備，如今進度如何？」韋漾又問。

 

「還沒……」

 

「那還不快去！」韋漾聲色一厲。

 

於念面露糾結之色，沉默良久，臉上白了又青，跺一跺腳，轉身進了府內。

 

韋漾兩次維護我，想必她也明白了什麼。

 

這方鬧劇散場，我躲在馬車後默默低泣，韋漾忽然繞到我身邊，從袖裡拿出一支桃花簪，橫在我眼前晃了晃。

 

那簪子是桃木所制，清幽素雅。

 

我疑惑又驚喜，不確定地看他。

 

他親手將桃花簪插到我發間，手指撫上我半邊紅腫的面頰，心疼道：「別哭了，這簪子襯你，日後都戴著。」

 

我謝過韋漾，臉上適時浮起紅暈。

 

不得不說，他是有一手哄人的本事。

 

但我這顆心早已發冷發硬，此時隻覺惡心非常。

 

昔年他亦是如此對於念，可現在呢？

 

誰知我會不會成為下一個於念？

 

9

 

如韋漾所說，這兩日府中確有來客。

 

大多是他在官場上的同僚，私底下亦有來往，其中不乏湊熱鬧來挑刺的人。

 

宛朝向來民風開放，男女不分席。

 

韋漾與於念坐在一處。

 

宴上觥籌交錯。

 

韋漾當年科舉中了狀元，在朝中自詡才學過人，席上一些人便提議聯詩助興，於念本不想參加，奈何經不住眾人擁哄，也參與了進來。

 

「讓某些山野丫頭長長見識。」

 

她故意看向我，將這句話說給我聽。

 

我卻暗自搖頭，於念粗使丫頭出身，沒讀過什麼書，能有幾斤幾兩她心中自是分明。

 

非要逞強，隻能自食惡果。

 

考慮到侍郎夫人參與，聯詩降低了難度，多是聯前人留下的，大家耳熟能詳的詩句。

 

幾輪下來，於念所答甚少，急得滿頭大汗，唯靠韋漾圓場。

 

次數多了，底下有人嘲諷：「韋大人真如明珠皎皎，襯得旁座人黯然失輝。」

 

其意直指於念。

 

韋漾面色不虞，按下於念急切想逃離的身子，剛要開口，我卻先一步打斷他。

 

10

 

「妾身可以。」我脫口而出。

 

宴中眾人齊刷刷地看向我。

 

韋漾暗中朝我使眼色，示意我不許亂來。

 

我輕聲對他道：「大人放心，我來府後讀了不少書卷，可以應對。」

 

韋漾半信半疑地收回目光。

 

我上場後，對答如流，但也未過頭，見好就收，足以挽回韋漾面子。

 

韋漾隱隱現出驚訝之色。

 

於念臉色愈發難看，不顧阻攔，提前離席。

 

11

 

侍妾壓過主母風頭，韋漾偏心於我，又看我不知事，並未多加責怪。

 

於念卻是不能忍。

 

找我麻煩不成，轉身便去了韋漾書房大吵一架。

 

我悄悄找了個地方偷聽。

 

書房內不斷傳出「噼裡哐啷」聲。

 

「自從那小妾來後，你日日不在我院歇，她到底有什麼好？特別是今日，她都快爬我頭上來了，你一句重話也不說，任她在那耀武揚威，半點不管！韋漾，你這是寵妾滅妻！」

 

於念一如既往地暴躁，說話不管不顧，甚至直呼其名。

 

「是你自己無用，還好意思說人家，這京中哪家不是三妻四妾，怎麼，在我這就不行？」韋漾冷冷反擊：「你這話傳出去，小心得了'妒婦'名頭！」

 

「你從前不是這樣的。」於念聲音顫抖，透出一絲悲哀：「你忘了我們從前在林府相互扶持的日子？那時你說過要一生一世對我好，韋漾，你出爾反爾！」

 

「我當年甚至不惜為你去偷東西，害得我被那林小姐趕出府外，你都忘了？」

 

於念開始打感情牌，而我愈加仔細去聽，沒猜錯的話，好戲還在後頭。

 

12

 

「那你也別忘了，我為你報仇了，林家可是一口人不剩。」韋漾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