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懷疑我得了一種怪病，而病源來自我媽，她能把所有不好的東西都轉移到我身上。

 

她臉上長個痘，第二天我臉上也會長一顆一樣的痘，而她的痘卻消失了。

 

她長胖了，我哪怕少吃很多也會胖幾斤，她卻會瘦下去。

 

她跟爸爸越來越像，我卻越長越像曾經的她。

 

我一直疑惑不解，直到那天，我才知道，我中了一種蠱，名喚子母蠱。

 

十八歲後，此蠱再無可解之法。

 

於是我深入武陵山脈，帶回了苗疆少年宋景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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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寒假前夕，我為了準備期末考試，夜晚回家也會學到十一點才準備洗澡睡覺。

 

可是，往常總是提倡養生早睡的媽媽最近卻正好趕上十點多才在浴室開始洗漱。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我去衛生間卻看見媽媽在裡面了。

 

我提醒了她幾次，她反駁：「最近你學習搞那麼久，我睡早了你吵醒我多不劃算呀，等你睡我再睡多好。」

 

其實我收拾的動作已經很輕了，但我仍然頭皮一緊，仿佛此時變成了一個加害者般低下頭：「那我不學那麼晚了吧。」

 

媽媽邊敷著面膜邊說：「早這樣不就好了嗎，咱家又不是養不起你，你成績差一點也沒關系，就在本地上個大學唄。」

 

我看著身材苗條，皮膚白皙，臉上貼著面膜也遮不住姣好五官的媽媽，又看了看腰粗腿粗，滿臉痘印的我，有些自卑。

 

我長得這麼醜，如果學習也差的話，還有誰能注意到我呢？

 

期末考試那天，因為白天已經考完幾科，我有些疲憊，特意隻學到十點就準備去洗漱。剛打開衛生間的門，媽媽似乎聽到動靜般走了出來，她衝我歉意地笑笑：「凌青，媽媽今天有點困了，讓我去洗好嗎？」

 

我愣住，不自覺松開手，站在門下陰影處，看著並沒有得到我允許的媽媽走進衛生間。

 

被這樣忽視意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早就習慣了，於是準備回房間繼續學一會兒。學得煩躁時，我不自覺撐住臉，恰好按到一顆痘痘，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忽然想到，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媽媽長痘了，可是剛才我居然看見媽媽眉中間有一顆快要「成熟」的痘痘，很大，紅圈白心。

 

我下意識摸了摸臉，心道：「原來那麼漂亮的媽媽也會長痘痘呀。」

 

2

 

第二天考完剩下幾科，我早早就放學回家。

 

一打開門，看見客廳有一個墨綠色行李箱，是哥哥的。

 

哥哥也放寒假了。

 

我有點不喜歡他，於是沉默地走進房間聽著歌開始寫寒假作業。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房門外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我戴著頭戴式耳機都能聽得分明。

 

肯定是哥哥叫我來吃飯了，我打開門，果然看見他一臉不爽地靠在門框上：「耳朵聾了呀，喊你吃飯聽不見啊。」

 

「對不起，我戴了耳機沒聽見。」我有些緊張，哥哥的嘴一向歹毒，如果他不高興了，不知道從他嘴裡會蹦出什麼難聽的話。

 

我有些逃避似的低著頭想要走出去，就聽見哥哥李凌峰清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凌青，幾個月不見，你咋又變醜了。」

 

他的聲音帶著戲謔，可我知道這是他的真心話，我像是被釘在原地，渾身僵硬，眼淚也要控制不住地流下來。

 

如果說同學們的嘲諷，我還能勸慰自己那些都是不相關的人，可是來自親人的話，我還做不到不在乎。

 

「好了，你一回來就攪得你妹妹不開心！」爸爸坐在餐桌上，一句話阻止了這場鬧劇。

 

李凌峰切了一聲，快步走向餐桌，路過我時，還特意撞了我一下。

 

我終於忍不住偏過頭。

 

一顆滾燙的淚珠甚至沒有碰到臉頰，就從我的眼眶裡滴落到地上。

 

無人注意，無人在意。

 

3

 

我想硬氣地發脾氣說我不吃了，可我太胖了，一頓不吃就會餓得慌，我也嘗試過不吃飯減肥，可那種飢餓感太過劇烈，一向能忍的我也承受不住。

 

更何況，我的飯量對於我的身高來說，根本不算多，不知道為什麼我能長這麼胖。

 

我默默坐上餐桌，媽媽坐在我對面，李凌峰和爸爸坐在我旁邊。

 

雖然我佔著很大的體積，但我莫名覺得他們才是一家人。

 

媽媽長得漂亮，哥哥長得像爸爸，酷帥型的，初中時就有不少人給他遞情書。

 

我有些不是滋味地低頭幹飯，媽媽的手伸過來，給我夾了一塊肥肉：「凌青怎麼不吃肥肉？媽媽特意給你做的。」

 

愛吃肥肉的不是媽媽嗎？我看著碗裡的肉，不太想吃。

 

李凌峰嗤笑一聲：「媽，你還是讓她少吃點吧，李凌青再胖下去，我都不好意思帶她出門。」

 

「哎呀，你少說兩句，凌青胖胖的才可愛嘛。」媽媽笑著接過話頭。

 

「是要少吃點了，太胖了對身體不好。」一向不怎麼開口說話的爸爸破天荒反駁了媽媽一句。

 

我知道為什麼李凌青和爸爸都這麼說。

 

因為我爺爺奶奶這邊的親戚基因都很好，小輩們一個賽一個地水靈，隻有我是個另類。

 

每次回家拜年，長輩們聚在一起都會暗自攀比，我總是讓爸爸和哥哥丟了面子。

 

倒是媽媽那邊的親戚都長得很普通，隻出了媽媽這麼一個美人。

 

我看著媽媽光潔的臉，把肥肉夾到她碗裡：「媽媽，我要減肥，這肥肉你吃吧，我不愛吃。」

 

媽媽臉色僵硬了，她看著好似站在統一戰線上的我們，眉間浮起一層怒意。

 

不知為何，我心裡浮現點點快意，我不喜歡媽媽的教育方案，但我向來不敢反駁。

 

今天有爸爸和哥哥的「撐腰」，我居然敢反抗一下。

 

這頓晚餐，我少吃了半碗飯。

 

半夜，我餓醒了，在床上翻滾著睡不著，摸出鎖在櫃子裡的鏡子照了照，幻想著自己能消瘦一點。

 

忽然，我看見眉心那顆痘，愣住了。

 

我臉上有很多痘，我也不確定我白天有沒有長這顆痘，可是昨天媽媽這個位置同樣長了一顆痘，今天她臉上好了，我這個位置也長了一個，似乎連大小模樣都相似。

 

難道，長痘也會傳染嗎？

 

我心裡產生一股怪異感。

 

4

 

臘月二十三那天，是外婆的七十大壽，媽媽帶著全家人去了外婆家。

 

外婆那邊幾乎所有的親戚都回來了，包括常年不在家，在大城市打拼的大姨。

 

來的還有在家做小本生意的二姨，以及務農的舅舅。

 

由於我爸家庭條件不錯，本身又在縣裡開了一個房產公司，所以媽媽在一眾親戚裡很是有面子。

 

我看著一向愛捧我媽的二姨親熱地握著我媽的手：「哎呦，小妹又過一年也不見老啊，不像我們，都老得不能看了。咱家小妹是最拿得出手啊。」

 

二姨目光轉向我，想要硬誇兩句，卻支支吾吾地說了一句：「凌青這孩子高高壯壯的。」

 

我沉默了，這話沒錯，我身高一米七足有 160 斤，在女孩子裡算是很胖的了。

 

我媽的臉色卻淡了下來：「女孩子要那麼高幹嘛，高了就沒男人要了，我看你家祝紅就不錯，一米五幾，瘦瘦小小的，好嫁人。」

 

二姨還以為拍錯馬屁，惹我媽生了氣，連忙換了話題。

 

倒是我知道媽媽不是反諷，她是真心這麼覺得的。

 

她不止一次對著我說：「長那麼高幹啥，又高又壯，更不好找婆家。」

 

媽媽隻有 155，但是她很滿意她的身高。好幾次我反駁，女孩子不一定非要嫁人。

 

再說了，我這麼醜我也不打算嫁人把我的醜基因傳下去的。

 

我低垂著眼睛，並不摻和大人們的談話。

 

倒是很久沒見的大姨注意到了我，大姨有些老了，面相顯兇，她皺著眉把我拉到她身邊。

 

手卻是暖和的。

 

「張曉梅，我聽你這話就不對了，女孩子高高壯壯的，還沒人敢欺負呢。」

 

「你當姑娘的時候又胖又矮，現在有錢了，能保養了，就開始嫌棄你閨女了。你看看你閨女這模樣哪個不是按你年輕時候的模樣長的。」

 

大姨一開口，場面冷了下去。媽媽的臉色更是黑若鍋底。

 

二姨立馬尷尬笑笑：「哎呀是我不對，女孩子啥樣都好看，大姐別生氣。」

 

大姨哼了一聲：「也就是我好幾年沒回來了，青青小時候還水靈著呢，當媽的給孩子養成這樣。自己倒是保養得人模狗樣的。」

 

好吧，大姨無差別攻擊，我聽著聽著心頭也被刺了一刀。

 

但是不疼，還有些暖暖的。

 

「嗐呀，女大十八變嘛，凌青這是青春期，保準再過幾年就好看了。倒是小妹這幾年跟妹夫越來越有夫妻相了。」二姨還想找補。

 

沒想到我媽臉色又是一變，二姨馬屁又拍錯了。

 

可是，說我媽和我爸有夫妻相，媽媽為什麼不高興呢？爸爸那邊的基因那麼好來著。

 

我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媽媽的臉，越看越覺得心悸，二姨的話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我細細琢磨著媽媽的五官，得出一個結論，媽媽確實跟爸爸越來越像了。

 

我眨了眨眼睛，壓下心頭那股怪異感。

 

場面被這一場談話弄得很僵，男人們打完牌進來，看到的就是自家老婆們坐得很遠的樣子，氣氛有些不太好。

 

於是外婆這頓生日宴辦得很是沉悶。

 

5

 

過完年我們學校提前開了學，去學校我反而更開心了，這意味著我不用跟我那個討厭的哥哥待在一個空間。

 

媽媽卻執意要送我去上學，她還非要讓哥哥也跟著一起去。

 

李凌峰不想去，他躲在房間，半天不出來，還是媽媽哄他給他買一雙名牌鞋子他才願意去。

 

「你妹妹正月初六就開學了，一年聚多離少的，你去送送怎麼了？」媽媽耐心地給哥哥整理歪曲的衣服，聲音很是誠懇。

 

可是他們兩個從來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讓他倆一起去學校送我。

 

家長的好意，孩子無論如何都要接受。這是媽媽一貫教導我的。

 

我沉悶地背著書包坐在沙發上，看媽媽興致勃勃地化妝，李凌峰在衛生間收拾自己的頭發。

 

隻有長得好看的人才會費勁保持自己的形象嗎？可是他們不用怎麼收拾就已經很好看了呀。

 

我順著電視機的反光看自己：寬松校服，梳著緊繃的高馬尾，最普通的學生打扮。

 

卻格格不入。

 

6

 

媽媽開車，哥哥坐副駕駛，我坐在後排。

 

等到的時候，時間已經不早了，沒想到葦葦居然還在門口等我。

 

她看見我下車，興奮地跑了過來。看見我媽後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等看見我哥時，她白淨的臉皮有些發紅。

 

我心裡一緊，連忙介紹：「這是我哥。」

 

葦葦的臉色冷淡下來，因為我在她面前說過不少我哥的壞話。

 

媽媽的反應倒是有些驚訝：「沒想到我家凌青也有好朋友呢。」

 

「阿姨，凌青人很好的，喜歡她的人也不少。」葦葦臉色有些尷尬。

 

「啊，是嗎，凌青在家都不咋說話，脾氣也倔，她要是惹你不高興了，你記得跟阿姨說，阿姨替你教訓她。」

 

「凌青脾氣好，咋會惹我不高興呢，哈哈哈。」

 

本來我還怕葦葦會信了媽媽的話，沒想到她這麼維護我，我有點難受的心情好轉些許。

 

倒是媽媽似乎因為葦葦的反駁而感到不高興，她臉色有些不好地帶著哥哥想要回去。

 

在聽到不少同學竊竊私語誇她好看，誇哥哥帥氣的時候，她又高興起來，腳步輕快地帶著哥哥上車去往商業街的方向。

 

我的眼神呆呆地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所以，媽媽來送我就是為了貶低我，順便再聽聽別人的誇獎嗎？

 

葦葦晃著我的手把我搖回現實：「咋感覺你媽媽在說你壞話呢，好像在挑撥咱倆的關系，虧我之前還羨慕你有一個漂亮媽媽呢，這性格誰能喜歡啊，也太不會說話了吧，不能盼點孩子好嗎？」

 

葦葦有個幸福的家庭，向來看不慣失格父母，她此時也是真有點氣到了，一直在說，說到意猶未盡了才反應過來：「哎呀，凌青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沒關系的，我早就習慣了。」我早就知道媽媽看不起我，也不喜歡我。

 

難過嗎？有點吧。

 

葦葦踮起腳揉了揉我的頭：「沒關系，我永遠當你最好的朋友，我爸媽就是你爸媽啦。」

 

7

 

高三下半學期，我更加努力地學習，想要考一所好的 985 學校。

 

為此，我幾乎沒咋好好吃過飽飯，可是，就這樣我還能胖了好幾斤。

 

倒是媽媽，本來有些發福的身材又恢復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