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之後，我開始賭氣不與息塵說話。

隻要他來，我就鑽進被子裡不見他。

如此數日，直到某一日夜裡。

我正睡得迷糊，突然感覺唇上一熱，倏地睜眼，就見一雙冷然的眸子緊緊盯著我，眸中是不同往日的欲望。

我聞到了些微酒氣，睜大眼睛抬手掙扎。

息塵卻不給我機會，將我雙手反剪至頭頂，松開我的腰帶，又加深了這個吻。

這一夜，混亂而纏綿。

我幾次哭著求他放過我，他卻總是越發用力。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感受到他輕輕環著我，頭依偎在我的頸側，低聲呢喃：「別走，玄霜。」

我心頭一顫。

玄霜……是誰？

第二日，我悠悠醒轉，感受到腰間一陣酥軟，才恍恍然意識到自己和息塵做了什麼。

我有些怔愣，偏頭看到身側熟睡的人，臉慢慢紅了起來。

我慌裡慌張就要下床，手卻被人一把握住。

「去哪？」

又是尋常淡然的語氣，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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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看息塵，別過臉結結巴巴地道：「我……我餓了，去找……找點吃的。」

說著腳一邁就要走，卻沒想到經過昨晚的瘋狂，腿此刻還軟著。

眼見著我就要摔倒，息塵長臂一撈，他的整個胸膛便緊緊貼在了我的背上。

我身子一僵，再不敢亂動了。

息塵將我抱回床上，自己下去穿了衣服道：「我去給你拿。」

我木木地點頭道了聲哦。

半晌，息塵拎著食盒進門。

看著他慢條斯理地將碗筷擺出來，我便想起。

息塵是上神，本不必進食，但因為我道行尚淺，需要通過進食補充體力，所以不管何時，他總會陪著我吃。

起初我並不明白，問他：「神君不是無須用膳嗎？」

他淡淡道：「想吃的時候也可以吃。」

我眯了眯眼，一臉壞笑：「原來神君也同我一樣貪嘴。」

他笑了笑，沒有否認，看著我的眼底是無盡的溫柔。

後來的每一頓飯，我們都會一起吃。

放好碗筷後，息塵替我寬衣，攙著我坐在軟墊上。

「吃吧。」他道。

我默默端起飯，眼神偷瞄，心裡仍舊五味雜陳。

按理說我被他不經過同意就吃幹抹淨，應該滿腔憤懑，可昨夜其實也不算痛苦，甚至說得上是舒服。

再加上眼下他又替我準備了我愛吃的菜，實在是……恨不起來。

我默默嘆了口氣，煩悶地低頭扒飯。

「明日跟我去趟人間。」

剛吃了沒多久，息塵就冷不丁說道。

我眼神一亮，抬頭問：「你同意放我回人間了？」

息塵夾了塊肉放進我碗裡：「我要去人間辦點事，帶你遊玩兩日。」

隻是遊玩兩日，也就是說還是得回來。

我一時興致缺缺，悶聲回了句唔就不說話了。

息塵瞟了我一眼，繼續說道：「回來後，我不關你了。」

「真的？！」

我一臉驚喜，頓時忘了醒來時的尷尬，也夾了塊很大的肉放進他碗裡。

「多謝神君！」

息塵見我又能如往日一般眉開眼笑，似是松了口氣，抬手在我頭上輕輕揉了兩下。

我眯縫著眼，覺得他的手很溫暖，就像人間的太陽。

5

翌日，我說想先回狐狸洞看看，息塵便帶著我落在了東雲山。

東雲山是人間墨陽城旁邊的一座小山。

雖是小山，但靈力充沛，綠植繁茂。

飛禽走獸包括許多小妖都很喜歡這裡。

息塵立於山崖邊，看到在綠影掩映間露出的底下巨大的城池，劍眉一蹙。

「你住這裡？」

「是啊。」

我走到他身邊，同樣眺望著這座迎著朝陽光輝璀璨的墨陽城。

「我自出生就向往人間，在還不能化形之前，我就經常下山玩兒。

「城中的百姓對我都很友好，我很喜歡他們。」

息塵側目看著我微揚的嘴角，眸光復雜，沒有作聲。

我知道他話少，也不在意，拉著他往山林深處走去。

「走走走，神君，我帶你看看我的狐狸洞。」

息塵看著拉住他的那隻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他小心翼翼地將其握緊，就像對待期盼了許久才終於到手的珍寶，怕一用力就將它弄碎了。

我沒有注意到這些微的動作，也沒有意識到，明明昨日醒來我還對他避之不及，今日竟又能毫無負擔地和他牽手。

也許是身體的習慣，抑或是其他什麼。

直到來到狐狸洞，我才松開他的手，他有些不舍地感受著其上殘留的餘溫。

狐狸洞前種著一株桑木，此刻已經結出了小花苞。

息塵看著桑木出神。

我拿來一柄鐵锹，吭哧吭哧地就開始在樹下挖。

「你在挖什麼？」他低頭問。

我道：「我釀的酒。」

等我將一小壺酒挖出，又找來兩個酒盞，才帶著息塵在洞中石桌旁坐下。

「這酒名喚桑落，是我用門口那株桑木結出的果子親手釀的，我埋了有小一百年，今天正好用來招待神君。」

一聽到這酒的名字，息塵原本漠然的眼眸恍了一下。

我沒有注意到，兀自拔出酒塞，一陣翩然的酒香便撲鼻而來。

我湊近壺口聞了聞，桑子的果香攜帶著白酒的清香，縈繞鼻尖，令人沉醉。

「好香啊，來，神君快嘗嘗。」

我將酒倒進酒盞中遞給他。

息塵看著小小的酒盞握在熟悉的手中，還有那雙熟悉的笑眸。

他緩緩地接過酒盞挪到嘴邊，淺酌了一口。

剎那間，時光恍若回到了千年以前，那片十裡桑木林。

一身紅衣的年輕狐王，正張揚著肆意的笑容，對一個滿面正經的少年仙君揚起自己手中的酒壺。

「喲，哪兒來的小仙君，長得這般好看，爺請你喝酒，給爺笑一個唄。」

彼時，桑落花開，漫山姚黃。

少年仙君輕蹙眉頭，紅衣狐王言笑晏晏。

一人立於樹下，一人坐於枝頭。

清風微動，緣起卻不知。

6

淚自眼眶而出，滴進醇厚的酒液中，激起輕微的漣漪。

我不知這酒中有何緣故，竟能讓一貫不為任何人事所動的戰神落了淚，一時慌了神。

「神……神君？你怎麼了？我的酒這麼好喝嗎？都感動哭了。」

息塵閉眼深吸了口氣，抬手拭去臉上的淚痕，搖了搖頭。

「無事，你的酒的確好喝，很好喝。」

他喃喃著重復了兩遍好喝，接著將酒盞中剩餘的酒一飲而盡。

我見他喝得豪爽，也被激起了一腔豪情，倒上酒便對著他的酒盞一碰。

「敬神君，不計我先前私上仙界，偷喝仙釀之罪。」

說完也仰頭一飲而盡。

後來，我們二人邊喝邊聊。

雖隻有我一人喋喋不休，但息塵偶爾也會回應一兩句。

這一日，比之在仙界的任何一日，都要無比暢快。

最後，一壺酒，直喝到黃昏才結束。

墨陽城，也進入了夜市。

上元燈節，祈福祭祀，十裡長街掛滿了花燈。

我和息塵走在人群中，我手裡還拿著剛買的糖畫。

息塵看著我腳步穩健，眼神清明，一時有些不解地問道：「這次，你怎的沒醉？」

我腳下一個踉跄，想起了與息塵的初見，沒好氣地道：「我酒量很好的，那次隻是意外。」

息塵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假裝咳嗽了一聲，轉移話題：「神君酒量倒是挺好，一點沒見醉。」

明明那天喝得都認不清人了，也不知是喝了多少。

息塵兀自嗯了一聲：「從前經常陪人喝。」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那晚他喚的名字，不知為何，有些不太舒服，於是假意好奇道：「哦？誰啊？」

息塵沉默了很久，最後隻道了一句「故人」便結束了話題。

我心裡更不舒服了。

後來，我們一路闲逛。

看到夜市商鋪林立，我忍不住拉著息塵到處看。

一邊看一邊介紹。

「這家掌櫃叫林叔，做的蜜餞是整個墨陽城裡最好吃的。

「這家的面具花樣很多，還有狐狸的呢！可好看了。

「欸！神君，快來嘗嘗這家的點心，個個香氣十足，松軟可口。」

到最後，每家的東西我都買了個遍，幾乎拿不下。

息塵實在看不下去，帶著我到一個角落，將東西全收進了他的乾坤袖裡。

我嘿嘿一笑：「神君，你這乾坤袖是不是還能裝好多東西。」

息塵點了點頭。

我道：「那我狐狸洞裡的那幾壇桑落酒……」

若是能全帶回去，就不愁喝的了。

息塵想到我給他看的那一酒窖的酒，皺了皺眉：「重。」

果然不行啊。

我失落地道了聲哦。

「但可以帶兩壇。」

我眸光再次一亮，忍不住抱住息塵的胳膊：「多謝神君！」

7

逛完街市，我們就來到了河邊。

我在小攤販的手中買了兩盞花燈，將其中一盞遞給了息塵。

「喏，凡人的習俗，在花燈上寫下心願，沿河流放，河流直通上天，神明看見了，便會替你實現。」

息塵搖了搖頭沒有接：「我就是神，神的願望，不會有人能實現。」

我嘖了一聲，強硬地將花燈塞進了他手裡，並道：「你盡管寫，我幫你實現。」

息塵眸光一顫，看向我的眼神中帶著些許驚訝和悸動。

半晌，他執筆而落：

唯願所念之人，永世安康。

寫完便將花燈放入了河中，看著它隨波逐流，與河中千萬盞花燈一起融入濃鬱的夜色中。

「神君寫了什麼？怎的也不給我瞧一眼就放了。」

我看著逐漸遠去的花燈，有些遺憾沒有窺探到戰神的小秘密。

息塵沒有回答我，轉而問道：「你寫了什麼？」

我大大方方將花燈展示給他看。

隻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字：

願永遠都能有好酒喝。

息塵看了我這無釐頭的心願，沒忍住無奈一笑。

這一瞬間，心口像是被什麼撞了一下，我看著他的臉出了神。

明明也不是沒見過他笑，怎麼這回，好像格外好看。

「你的心願隻此一個？」過了好久，息塵回望向我，問道。

我回了回神，為了掩飾悸動的心緒，轉身去放花燈。

「對啊，還不夠嗎？能有酒喝就不錯了，我很好滿足的。」

「可你這心願，神明恐怕不會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