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這個鍋還是得推回去：「要不要移植鮮胚，你還是得跟你家王強商量。」

李純熙自言自語：「我還是想拼一把。」

我怕引火燒身，故意裝聽不見，沒有接話。

8

趙鵬陪我在醫院產檢時，遇到李純熙和王強了。

李純熙小腹微微隆起，已經十足孕婦相了。

看上去王強對她態度不錯，似乎兩個人又恢復到之前恩愛有加的狀態了。

李純熙靠著王強撒嬌，氣喘籲籲：「還不是看在兩個娃的分兒上，終於知道對我噓寒問暖了！前兩天還送了我兩套孕婦服，讓我換著穿，可真是難為他這個大直男了。」

我隨口一說：「你挺顯懷啊。」

她居然特意走過來，跟我比肚子大小：「還是你的大。」

我無語，我這都快生了，有什麼可比的？

李純熙訴苦：「還不是腹水鬧的，肚子脹得難受，還有點胸悶，可受罪了。

「但是，我覺得自己冒險移植，算是賭對了！這一次性就懷了雙胎！

「醫院不給查男女，我私下聯系了香港的一個機構，抽了外周血寄過去，報告顯示，兩個都是男孩兒！」

我淡淡地說：「恭喜。」

李純熙又控訴起我來：「你的恭喜不真誠啊。我前天曬了九宮格了，你連贊都不給我點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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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推說自己懷孕了犯懶，都不刷圈，也不看博，也不刷某書和某音，讓她別見怪。

李純熙朝我眨眨眼：「一直忘了問你，你懷的是兩個兒子還是兩個女兒？還是一兒一女？」

我說：「兩個都是女兒，因為是三代試管，移植的時候醫生就告訴我了。」

李純熙一臉惋惜的表情，又忽然肉眼可見地替我高興起來：「其實女兒更好，女兒是父母的小棉袄，你就等著喜提兩件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話說得有點多，她突然猛烈地咳嗽起來。

一陣嗆咳，她臉都紅了。

王強一邊拍她的背一邊說：「醫生都交代了，怎麼還那麼任性！腹水一直沒消的，少說話，保存體力！」

李純熙撫著肚子，艱難地對著我說：「娜娜，你覺得我應該能挺過去吧？」

我微微一笑：「肯定，吉人自有天相。」

跟他們分別後，趙鵬扶著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怎麼了？」我看他一眼。

趙鵬說，王強在外面的女人也懷上了。

據說他天天在外面喝酒時挺嘚瑟：「同時兩個女人拼了命地為老子生孩子——有妻們如此，夫復何求？」

「我們都覺得他這事兒做得不地道，萬一哪天暴雷，都不知道他該怎麼收場。」

我叮囑趙鵬：「你千萬別提醒他，這件事，從頭到尾我們就別幹涉。

「雷該爆的時候就讓它爆好了。」

9

我算著時間，王強外面的女人暴露，差不多時間了。

就憑李純熙偏激的性格，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倫理新聞會爆出來。

沒想到我期待的倫理新聞倒沒有，反而吃了李純熙自己的大瓜。

我千算萬算也沒算到，李純熙腦梗了。

對，你沒看錯，她做個試管，結果做出腦梗了。

據說，被她爸媽發現時，她中邪般胡言亂語，單側手腳無力。

她爸媽覺得她不對勁，立馬把她送進醫院。

因為肚子裡懷著孩子，她還死活不肯去照 CT，口齒不清地說「怕傷著孩子。」

後面還是醫生果斷讓他們籤放棄治療的協議，她父母愛女心切，才強制她做的檢查。

果然腦內多發急性梗死。

據說發生的原理是，她因為取卵後卵巢過度刺激，懷孕後導致進一步腹水，身體不舒服總愛躺，血液黏滯度增加，血流速度減慢。

懷孕後，高水平的雌激素導致凝血－抗凝系統失衡，最終誘發血栓形成。

血栓竄到了腦子裡，就腦梗了。

腦梗，再加腹水，不用藥的話，命都會沒了。

可想而知，這種情況，孩子怎麼可能保得住？

她不得不選擇流產了。

上一世，她總愛跟我感嘆，她不碰懷孕這事則可，一碰簡直倒霉到家。

有的女人，跟男人睡一覺就能懷上，生孩子的時候，痛歸痛，但總體還是順利的。

有的甚至能母憑子貴，過上比婚前上好幾個臺階的生活。

反觀李純熙，夠努力，夠能拼，把什麼都押上了，但是始終拼不過，命運的安排。

我現在有點相信了，懷孕這件事，是有點玄學在身上的。

10

我在預產期的前五天，順利地生下了兩個女兒。

擔心李純熙來搞破壞，我早早訂了月子會所，出了月子後，又搬去了公公婆婆家，一個安保很嚴的小區。

我跟家裡人說了要防著李純熙，沒有一個人說我神經過敏，反而肯定我說出來是對的，才好防患於未然。

意料之中，王強跟李純熙提離婚了。

她一開始不肯，但是王強竟然願意淨身出戶。

王強在外面的女人，居然是個小富婆，據說是他賣聯排別墅時認識的，算他的大客戶，不介意王強帶不來任何財產。

兩人分居，再加上冷靜期，再不願意也離掉了。

一天，趙鵬和婆婆跟我一起推著雙排嬰兒車，在小區外超市門口遇到了李純熙。

我趕緊給趙鵬使了個眼色。

他和婆婆馬上一人抱起一個孩子，走得遠遠的。

李純熙一瘸一拐地向我走來，悽然一笑：「娜娜，那麼防著我呢？

「是不是沒有生過孩子的離婚婦女，就是個怪物？」

不知道是不是激素的影響，以前臉上毛孔都看不到的李純熙，臉上起了大片的紅疙瘩。

我搖搖頭：「別人怎麼看你，隻代表別人是什麼樣的人。關鍵是，你怎麼看你自己的？」

李純熙朝我逼近，冷笑：「你說得倒是輕巧。你什麼都有了，可愛的孩子、恩愛的老公，連你婆婆都對你那麼好，你真的太好命——」

我本能地連連後退，李純熙停住腳步，嘲弄地一笑：「我不會對你怎麼樣的，我得省著點力氣。

「不過，你也別多得意。你生的是兩個女兒，以後戀愛、結婚、生子……還有苦頭吃，且等著吧。」

我說：「我的兩個女兒如果將來有一天選擇不婚不生，我都支持。」

李純熙沒接話，搖頭蹣跚離去。

「放下吧，純熙！」我沒忍住，朝她喊道。

她沒理我，也沒回頭，自顧自地走了。

11

再一次聽到李純熙的消息，還真是我們當地的家庭倫理新聞。

王強跟她離婚後，毫無懸念地很快再婚了。

有天，李純熙在商場母嬰休息室裡，堵到了單獨帶著嬰兒的王強現任媳婦。

她一把搶過嬰兒，用盡全力往地板上摔。

盡管當時叫了救護車，王強的兒子在 ICU 裡待了兩天，還是沒挺過來。

李純熙因故意傷人罪入獄。

我去監獄探望她。

短短幾個月，她一頭黑發變得花白，憔悴中帶著點鬥志，看上去老了十來歲。

李純熙說：「前兩天我做夢夢到，雖然自己跟王強沒生出娃，還是離了婚，但我自由自在的一個人生活著，後面過了幾個月，居然有個帥弟弟看上了我，非要跟我談戀愛。

「我心一橫，既然婚姻沒有了，那就好好享受戀愛。兩人各種纏綿悱惻，我從來沒有那麼痛快過……

「誰知道, 我竟然自然懷孕了。在夢裡我既開心, 又糾結, 既想留下這個孩子，又不想留下這個孩子，正在掙扎中, 我就醒了。」

我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李純熙忽然陰惻惻地笑了起來：「我是不是真的瘋了，居然會做這種夢？

「就憑我的身體條件, 怎麼可能自然懷孕？」

我心想, 還真有可能發生。就像我一直告訴她的, 生孩子，歸根到底是兩個人的事兒。

但是，我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一句話也沒有說，起身離去。

李純熙在我身後大喊：「於娜娜, 你告訴我，當媽媽幸福嗎？」

我頓了一下，還是沒有回答她，之後, 腳步不停地朝外走。

所以, 當媽媽幸福嗎？

我站在馬路邊, 一邊等著網約車, 一邊想著這個問題。

趙鵬算好男人，下了班會抱孩子, 半夜會起來衝奶粉的那種。

我婆婆最近總說她腰疼背疼，她說她最多幫我到這周末, 之後……她可以出保姆費——也還算好婆婆吧？

至於我媽，她下個月計劃各處去旅遊, 也可以出保姆費, 其餘讓我自己想辦法——她已經幫了我一年多了, 沒道理一直剝削下去。

反正也就是說, 很快就沒人幫我帶娃了。

這事兒簡直一想起來就頭痛。

請保姆, 我真有點不放心。

所以，我大概率上不了班了？

所以, 我真的要辭職嗎？

我能辭職嗎？

我敢辭職嗎？

我睜開眼，商場裡人來人往，燈火通明，原來我重生了。

「【唉」到底, 什麼是幸福呀？我其實有點麻。

沒想到重來一世, 竟然還能遇上這種煩惱。

早知道……

唉……早知道，醫院查出趙鵬染色體有問題時，他提出丁克, 我是不是應該順水推舟地同意就好了？

即使我做了那個選擇，因為是他的問題，他也一樣會對我感恩戴德的吧？

不不不，即使受了不少罪, 我還是不後悔生下我的女兒們。

她們讓我感受到了生命的宏大, 情感的深沉，終於讓我懂了，什麼是無私的母愛。

算了沒必要強行拔高, 也許隻是雌性生物繁殖的本能。

手機又在振動了。

十二個未接電話，二十八條未讀信息。

不過就是出來探個監，就被催著回家帶娃。

唉……心好累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