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親三年,我與太子始終相敬如賓。
我以為他不行,直到親眼見他將旁人壓在身下親。
阿娘說,髒了的男人不能要。
於是我一把火將東宮與過去燒得一幹二淨。
五年後。
他失神看著我與小將軍十指相扣,顫聲道:「你方才說,她是你的誰?」
1
我撞破了裴湛的好事。
他身下的女子香肩半裸,墨發如瀑般散在身後。
細白的鵝頸下是兩輪沉甸甸的明月。
場面極為香豔。
如果沒有我在的話。
房間裡充滿著甜膩的桂花香,徐嫋嫋驚慌失措地扯過錦被。
眉眼微紅,像隻受驚的小白兔:「殿下,她是誰?」
其實這話問得很不高明。
世人皆知,當朝太子裴湛與太子妃伉儷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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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她拒絕納妾,空置東宮,甚至頂撞太皇太後。
即使太子妃嫁入東宮三年,並無所出。
徐嫋嫋故作不知的樣子很可笑。
可裴湛還是柔和著眉眼,輕聲向她解釋:「是孤的太子妃。」
聲線因情動而低沉喑啞。
見我站在原地沒動。
裴湛輕嗤一聲,似笑非笑:「太子妃還不出去,是想留下觀賞?」
我直直盯著他的雙眼。
從前,裡面裝的都是我的倒影。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
再也找不到我了。
良久,我輕嘆道:「殿下既心悅徐姑娘,就讓她入主東宮。
「同臣妾和離吧。」
正巧這個太子妃,我也不想當了。
2
其實所有人都錯了。
我與裴湛不是伉儷情深。
成親三年,我們始終相敬如賓。
他從未碰過我。
阿娘得知此事,勸我暗地裡多包養幾個清白的青年才俊:
「懷月,幹嗎為中看不中用的男人守身如玉?不值當。」
「太子?太子怎麼了,眾生平等。」
她從小便同我說:「這時代落後愚昧。未嫁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賢良淑德,恪守貞操,統統都是強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
我懂。
但我還是拒絕了阿娘的提議。
因為我心悅裴湛整整六年。
他不行也沒關系。
隻要他眼中有我,我便滿心歡喜。
可我今日才知,原來不是他不行。
他也會情動。
隻是從不為我。
3
一月前,裴湛奉命前往江南治理水患。
臨出發時,他難得彎腰親吻我:「等孤回來。」
起初,書信每日不斷。
後來,他突然在信中提及一名醫女。
徐嫋嫋。
裴湛誇她:「此女心地仁慈,一手醫術妙手回春。
「就是身子骨有些弱,不如阿月你。」
她不像我。
我的阿父、阿兄手握重兵,憑借盧氏長槍,戰無不勝,所向披靡。
而我自幼在馬背上長大。
七歲拉弓如滿月,箭發似流星。
我隱隱察覺到裴湛待她不同。
再後來,他提及徐嫋嫋的次數越來越多。
最後一封,他說:【嫋嫋生於江南,從未見過京中光景。】
三日後,裴湛真的帶她回京。
徐嫋嫋不會騎馬,他便將她圈在懷中,二人同騎。
從城門到東宮。
從天光乍破,到月明星疏。
4
阿娘說:「男人不自愛,如同爛白菜。」
裴湛髒了。
我不想要了。
可出乎我的意料,他不肯與我和離:
「太子妃是不是忘了自己身在何處?這裡不是你的侯府,替孤分憂是你的分內之事。」
他冷眼看著我:「和離?休想。」
我們就此陷入冷戰。
月中,尚書府舉辦鬥詩宴,我獨自出席。
府裡有三位千金,大小姐李清是我的閨中密友。
她目光擔憂:「阿月,你和太子殿下怎麼了?」
這些時日,裴湛從江南帶回一名女子的消息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有不少人親眼看見他們二人同乘一馬,舉止親昵。
李清看向我平坦的小腹,意有所指:「阿月,你別太倔。偶爾也同殿下低頭認認錯,哄哄他,以免被有心人乘虛而入。」
你看,所有人都以為裴湛愛極了我。
東宮無所出,隻能歸結於我的肚皮不爭氣。
他多高明。
我正想告訴李清真相。
珠簾輕晃。
裴湛和徐嫋嫋攜手而來。
5
席間,眾人低聲議論紛紛:
「這就是殿下從江南帶回的女子?似乎也沒什麼特別。」
「雖不似京中貴女嬌豔,倒也算小家碧玉。」
「殿下三年都不曾起納妾的心思,如今好端端的,怎帶別的女子回東宮?」
「太子妃三年無所出,若不是侯府嫡女,殿下還能容得下她?」
……
裴湛沒有往我這邊看一眼。
落座不久,徐嫋嫋低呼一聲,扶住額頭。
席上頓時落針可聞。
裴湛溫柔的聲音便清晰入耳:「嫋嫋,怎麼了?」
徐嫋嫋輕咬著唇,猶豫再三,最後低聲說:「殿下,我沒事,就是忽然有些頭疼。」
李清身為東道主,自然不能坐視不理。
她張羅著宣御醫。
徐嫋嫋卻在此時轉頭看向我,笑意盈盈。
「早就聽聞太子妃醫術無雙,不知嫋嫋今日可有機會見識?」
6
我的醫術承襲自我阿娘,鮮有人知。
想來是裴湛告訴她的。
我不願出這個風頭,面色平靜地回絕:「我的醫術自然比不得太醫,徐姑娘還是宣太醫為好。」
「哎呀。」
徐嫋嫋嬌呼一聲,虛虛倒向裴湛懷中,眼中水波流轉。
「沒關系的,殿下,還是宣太醫吧,是嫋嫋無禮了。」
席間眾人興致盎然,目光在我們三人間來回流轉。
裴湛沉默半晌後開口:
「懷月,替她把脈。」
語氣不容置喙。
他一字一句道:「別忘了你的身份。」
這話很重。
席間頓時噤若寒蟬,眾人的目光逐漸轉為同情。
我沉默起身。
徐嫋嫋伸出手,露出衣袖下一截皓腕。
她的眼底是顯而易見的挑釁。
指下,脈搏強有力地跳動著。
少陰動甚,尺脈滑利。
是喜脈。
7
有一回。
我直白地問裴湛為什麼從不碰我。
頸邊的呼吸頓時急促起來。
裴湛俯身輕吻我的眉眼,耳尖,鎖骨。
一路往下。
最後堪堪停在心口前。
他極力保持面容平靜:「夜已深,阿月,睡吧。」
我沉默著閉上雙眼。
一刻鍾後,他悄然起身。
燭光跳動,走筆遊龍。
宣紙上,我的名字力透紙背。
我從背後將他環住:「遲早會有的。」
我們的孩子。
裴湛是太子,子嗣至關重要。
我翻遍醫書古籍,試遍各種藥方,卻始終沒能治好他。
阿娘提醒:「許是心疾。」
心疾還需心藥醫。
如今看來,徐嫋嫋便是他的藥。
8
我俯身回稟:「恭喜殿下,徐姑娘有喜了。」
徐嫋嫋緊盯著我,不放過我臉上的任何表情。
可她終究要失望的。
我面色平靜地重新入席。
阿娘常說:「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阿月記住,愛人先愛己。縱裴湛來日貴為天子,也不可將他放在你的前頭。」
侯府是我的底氣。
我自己亦是。
裴湛愛上了別人,那我便不要他了。
隻是到底多年青梅竹馬。
我從未想過與裴湛會走到如今的局面。
徐嫋嫋懷孕一事令眾人哗然。
想來不出片刻便會傳入太皇太後耳中。
她向來不喜歡我,勢必命裴湛即刻挑選良辰吉日,將徐嫋嫋迎入東宮。
礙眼。
甚是礙眼。
我一定要趕在這前頭與裴湛和離。
回府路上,想到他上次拒絕和離。
我鬱鬱寡歡。
忽然,車輪不再咕嚕嚕向前。
簾幔外,陌生又熟悉的聲音傳來:「阿月。」
掀開簾幔。
日光下,歸來的少年騎著戰馬。
三年徵戰。
原本白皙的皮膚曬成均勻的小麥色。
面容依然俊朗,連聲音都帶著笑意:
「我回來啦。」
9
賀之川被派去邊疆三年有餘。
終於在今日回京。
我憤憤不平地看著他:「三年來別說主動給我寄信,連一封回信都沒有。」
他的笑意頓了頓:
「我有的。」
我一怔。
也對。
裴湛自然不可能容許我們之間有書信往來。
「阿月,這三年你過得如何?
「他……待你好嗎?」
順著他輕柔的語調,我恍惚地回憶起這三年。
裴湛自成親後便對我忽冷忽熱。
偶爾與我親近,偶爾又面色冷淡地拒我於千裡之外。
如今,又縱容徐嫋嫋挑釁於我。
「不好。」
我老實回答:
「所幸快要重新開始了。」
不再是太子妃的,是盧懷月的新生活。
仰頭久了,難免有些酸痛,我索性躍下馬車。
視線掃過後方不遠處的熟悉馬車。
我面色平靜地翻身上馬,與賀之川並列而騎。
餘光裡,他的指尖因用力攥緊韁繩而發白:
「和離正好。阿月,他配不上你。」
10
我們三人自小便是青梅竹馬。
三年前,裴湛撞見賀之川和我表白。
桃花的映照下。
少年耳後悄然爬上紅暈:
「阿月,我心悅於你。」
我一個趔趄,差點和大地親吻。
賀之川的年紀比我小上兩月有餘。
一直以來,我都將他當作弟弟。
從不知他竟有這份心思。
可我喜歡裴湛。
我結巴著正要拒絕,卻腳下一扭,險些摔倒。
賀之川堪堪將我扶住。
指尖觸碰,他閃電般縮回手,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阿月,小心些。」
他笑容勉強,已然明白我未開口的拒絕。
不遠處,見到這一幕的裴湛沉下神色。
一月後。
前往邊疆練兵的世家子弟名單,赫然以賀之川為首。
11
聖意下達,無人能改。
我知道其中有裴湛的推波助瀾,為此事與他大吵一架,冷戰數日。
為賀之川送行時,我沒有叫上他。
金玉樓外,寒風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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