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我哥準時醒來。
我是定了鬧鐘才這麼早起來的。
因為我怕我哥直接跑。
搶著給我哥盛了碗粥。
「謝謝。」
我哥對我說。
我哥居然對我說謝謝。
以前我倆關系最冷硬的時候他都沒對我說過謝謝。
我愣在那。
看我哥在那一板一眼地喝粥。
我媽也從樓梯上下來了。
「小鳴,給你準備的房間還習慣嗎?」
……對,我的生母找到了。
我哥因故意傷害被判了七年。
Dna 對比和現場調查結果出來。
致那對男女死亡的並不是斧傷,而是啤酒的玻璃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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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推測,是我養母在吸食大量精神藥品後受到沖擊。
從而引發的應激反應。
養父致死的傷口中驗出的 dna,也是我養母的。
也就是說,事實上是我養母致養父死亡,並且自殺。
而我和我哥的記憶之所以出現不同程度的偏差,很有可能是因為,過於血腥的場面給我和我哥造成了精神創傷,以及,我養母手上拿了一袋要強行喂給我的白粉。
我哥表現良好,提前了兩年放出來。
在這五年期間,也多虧汪警官多方協助,我找到了我的生父和生母。
他倆都是大學教授,
幾十年來……一直沒放棄找我。
看到我的那一刻,我媽就把我摟在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才知道,這樣被拋棄,蹂躪,踐踏的我。
也是這世界另一端兩個為人父母日思夜想的人。
爸爸媽媽都對我很好。
什麼都願意滿足我。
我第一次住上了帶樓梯的大房子。
第一次用上了帶浴缸的浴室。
而且爸媽知道我跟陸鳴的事後,也沒阻礙我跟陸鳴在一起。
我以為,我和我哥算是苦盡甘來。
接我哥出獄那天,我一直嘰嘰喳喳不停跟他分享。
「我找到我的爸爸媽媽啦。」
「我也有家人啦。」
「哥,我考了個教師資格證,下個月可以入職當老師了哦。」
結果。
三天來,他一共跟我說了四句話。
哦,嗯,好的,謝謝。
……
我覺得我快悶炸了。
我以前的哥哥不是這樣的啊。
他會朝我笑,會哄我,會溫溫柔柔地跟我講情話。
可他現在。
連我想你這三個字都沒對我說過。
臥室的門被敲響了。
是我哥。
我以為他是來找我和好的,或者終於想通了要對我說些好話了。
結果。
他穿著黑色的沖鋒衣,背著包,一副要走的樣子。
「陸呦,跟伯父伯母說一聲。」
「不打擾你了,我要走了。」
他確實是要走。
要走。
要……
他的妹妹還站在他面前呢他就要走。
我的心臟像被人狠狠揉了一把,
氣得我。
「你要去哪裡?」
我問他。
「回家。」
他垂下眼睛。
「不是,哥,這也是你家啊。」
我拉住他。
「既然找到生父生母,就不要喊我哥了。」
他冷淡的聲線,仿佛直穿我的心臟。
「你……不是,我。」
我有點被哽住。
「那我至少還算你女朋友吧?」
我扯著他衣袖,我不信我哥連這都不承認,這人以前因為我一句男朋友都瘋成那樣。
結果,他沉默了一陣後。
移開我的手。
「我都進去五年了,沒交流五年,還算什麼女朋友。」
我愣在,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不是,哥你,你什麼毛病你?」
我真生氣了,還有點說不出來的慌。
「你回來的時候就不正常,你……」
我沒想到,他會甩開我。
其實也不是甩,是一個把我「拿開」的動作,但我在氣頭上,有點暈。
於是倒在了門把手邊。
好巧不巧,門那邊有一塊因為時間久而出現的木質倒刺。
我的手臂劃在上面,劃出了一道血痕。
看起來蠻嚇人的。
血珠開始往外冒。
我哥的眼神明顯震了一下,想要扶我,我一把甩開了他。
「你滾。」
「陸鳴你不要我了對不對?」
他愣在那。
聽我說。
「在監獄裡想通了?這個拖你後腿的妹妹不值得你養?」
「這就不要了?你真混蛋啊。」
「趕緊走,我也不要你了。」
「有多遠滾多遠,我還不想見你呢,我最恨的就是你。」
其實不是的。
我很想你。
你一點也不混蛋。
我怎麼可能會恨你。
我說的是反話,我總是通過反話來確定我哥還愛不愛我。
隻是這次。
我哥,愣了片刻。
眼眸閃了閃,而後起身。
真的走了。
真的離我而去了。
真的不要我了。
我坐在地上,想不明白為什麼我哥要這樣,想不明白,為什麼從監獄回來他就變了。
眼淚忍不住地往下掉。
誰惹我哭我都能馬上收住。
我哥惹我的,不行。
……
陸鳴出獄的第四天。
我跟他斷聯。
「小鳴呢?他昨天沒有回來。」
午後的日光暖洋洋地灑在沙發上,我媽坐在我身邊。
猝不及防提起這個稱呼,我還是沒忍住鼻子酸了下。
「不要我了。」
「估計在監獄想通啦,覺得我不配他。」
我下巴抵著膝蓋。
我媽伸手,揉了揉我的背。
「我覺得,不是這樣的哦。」
「人在看見他人幸福時, 總是忍不住聯想到自己吧。」
「你跟我提過小鳴的家庭, 我想或許, 是他看見你, 聯想到他自己。」
「他會不會覺得,是自己配不上你了呢?」
我抬頭,看著媽媽。
「小鳴這個孩子啊,看你的眼神, 有愛, 但總是被悲傷填滿。」
「或許,對於他來說,遠遠看著你。」
「會比待到你身邊, 要好吧?」
我聽著我媽的話, 沉思。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把車鑰匙遞給我。
「要不要去追?」
「給對方勇氣。」
「這世界上本就沒有配與不配, 你對我來說很重要,你就是與我來說最合適的。」
……
我哥能去哪。
我哥的家能在哪。ץż
夕陽落入老舊小區的餘暉。
他唯一的落腳處,就是這個我跟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家。
我有鑰匙。
打開家門時。
一股酒味撲面而來。
我哥喝酒?
我印象裡他從不喝多。
我光著腳悄悄落過有些雜亂的拖鞋堆,每個月我都會來這裡收拾屋子。
倒不會太臟。
瓶瓶罐罐的倒在桌旁。
男人醉醺醺地倚著桌子。
我走到他身邊, 看他手裡拽著的東西。
我和他的合照薄。
我最後一個送他的生日禮物。
我搖了搖他。
「起來。」
他醉醺醺地瞇眼,我坐在他身前, 問他。
「為什麼不要陸呦?」
他眼眶立馬就紅了。
「沒有不要。」
「沒有不要, 我……」
喝醉的他幾近有點倉皇,還有些茫然, 空洞的眼睛盯著我。
「那為什麼要離開她?」
「因為她不需要哥哥了。」
我聽見他輕聲說,話裡帶著濕糯。
「她不需要了。」
「她要是跟哥哥在一起, 別人就會議論。」
「她為什麼跟一個坐過牢的在一起。」
「不能這樣的, 不能這樣。」
「她要好好的。」
「……」
我趴在桌子上, 撥弄他的劉海。
「如果她不在意呢?」
我哥掀開眼睛看我。
「可是其他人在意。」
「我不能讓我的妹妹, 被人造謠,揣測, 羞辱。」
「……」
我捧住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
「陸呦愛你。」
陸鳴自嘲地笑了一聲。
「那算什麼呢?那是因為之前, 就隻有哥哥愛她,所以她才愛他。」
「可是,現在,她有爸爸媽媽,她有家,她有人愛她。」
「哥哥的愛, 也沒有什麼可以拿得出手的了。」
我覺得我哥快碎掉了。
他身上的酒味為什麼一點都不難聞。
為什麼我還是那麼貪戀。
我看他的眼睛, 說。
「可有你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他笑。
「才不是。」
我抬起他的下巴吻他。
舌尖交纏,他猛然睜了睜眼。
恢復片刻清明。
看見我。
「做夢了。」
我聽見他說。
「嗯, 是夢,哥哥, 你怎麼對我都行。」
我被他摁在桌臺上親。
我聽見他朝我說了好多好多話。
我好想你。
別走。
我愛你。
怎麼辦, 我太喜歡你了。
我想要聽的話, 他全說給我聽了。
寂寥無聲的夜裡。
我曾經無數次,在這個房間的這個位置。
和我哥度過一個個煩悶潮濕的夜。
夜風渡入無邊的黑。
我的星星再次亮起。
點點挑起夜光的虛渺。
帶起一池薄紗進入甘甜的夢裡。
……
……
第二天.
我哥故技重施,要走。
我把昨晚的錄音放給一臉冷漠站在床邊的男人聽。
全是他朝我撒嬌的話。
「小呦, 我好愛你,別走。」
我朝他揚眉。
「哥你精分是吧?白天夜晚不是同一個人?」
男人漆黑的眼眸盯了我半晌。
嘆氣。
而後撲倒我。
將我裹進厚厚的被子裡。
「陸呦,從現在開始。」
「你後悔也沒用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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