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的謝鈺卻仿佛輕快許多。
這麼多年了,他忽然發現,或許一時衝動也並不全然是壞事,偶爾的一次任性,反而可以幫自己堅定決心。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既然話已出口,就不可以反悔了。
“因為若一份仇恨值得一個人為之辛苦那麼多年,放棄許多本該擁有的快樂,那麼一定想起來便覺錐心刺骨,既然如此,外人又有什麼資格來讓她放棄呢?”謝鈺輕聲道。
你永遠沒辦法了解別人曾承受過的痛苦,所以也不可以幫別人原諒誰。
冤有頭,債有主,曾經做錯過的人,總要付出代價才是。
他是開封府的人,合該幫受害者討還公道。
既為公允,也為私心。
寧德長公主重新審視這謝鈺,過去這麼多年的片段從腦海中一一劃過,最終匯聚成眼前的人。
他未及弱冠,身上明顯混雜著少年和青年的稚氣,若論處世手段,必然趕不上縱橫官場多年的老人。
然他的內心已經成熟,無需任何人的指點,就能明白自己想要什麼,該做什麼。
原來不知不覺間,孩子真的長大了啊。
思及此處,寧德長公主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頰。
唉,歲月不饒人啊。
為人父母的,自然希望孩子能早一日自立,可當這一天真的到來,卻又難免覺得悵然若失。
旁邊的謝顯輕輕拉住她的手,笑道:“咱們一同老去,也就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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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說什麼“公主青春永駐”之類的騙人的鬼話,可偏偏就是這樣的真話,最叫人舒心。
謝鈺看著自家父母,那份陌生又甜蜜的情緒再次席卷而來。
從小他見過太多爾虞我詐,夫妻徒有其名,卻偏偏遇到這樣的父母,那般純粹又熾熱的情感,令他本能地向往。
他曾對雙親說過,除非果然遇到心儀的女子,否則此生不娶。
外人總覺得這不過是小孩子一時戲言,就連舅舅也未曾放在心上,不過一笑置之。
但寧德長公主和謝顯卻很認真,甚至親自入宮請了旨意,允許謝鈺自行婚配。
當時寧德長公主對他們爺倆是這麼說的:“以如今咱們的榮光,何須什麼高門大戶、門當戶對錦上添花?拉攏那許多有權有勢的姻親作甚,謀朝篡位嗎?”
與其讓宮裡宮外都不痛快,倒不如遂了兒子的心願,痛痛快快活一遭,也不枉此生。
“好吧,”寧德長公主拉著自家驸馬的手,絲毫不避諱面前的兒子,“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些。”
“一些?”謝鈺不解。
說都說了,為何藏一半?
寧德長公主笑而不語,謝顯笑著接道:“你既宣稱自己是大人,總要出點力吧?我同你母親起個頭,剩下的,自己查去吧。”
謝鈺:“……”
這真是親爹?
寧德長公主拍了拍驸馬的手,伸手虛虛指了指兒子的胸口,“因為人都有私心,任何話一旦從旁人嘴裡說出來,就不再是事實,況且……有的話,以我的立場,實在不便宣之於口。”
不便宣之於口……
謝鈺一凌,莫非此事關乎皇室辛秘?
寧德長公主沒有過多解釋,隻是幽幽道:“先帝在時正逢天下大亂,邊境戰火頻燃,若說大事,哪一年沒有五七件?可你若問涼州,那期間稱得上驚天動地的大事的,也不過一戰而已。”
她的眼神漸漸變得悠遠,視線越過幔帳,飛過牆頭,似乎已經穿透看不見的虛空,望向遙遠的過去。
“當年扶風城破,大將軍雁雄奉命奪城,一戰成名,封武威侯。後來,武威伯向北推動戰線,駐守涼州城,這一守就是九年。
天武二十一年,北方月氏犯邊,武威伯率眾抵抗,連續數次擊退入侵,震驚朝野,民間無數人為他立生祠……
天武二十四年,月氏新單於突然聯合八部卷土重來,武威伯奮力殺敵,一打就是兩三年,奈何多線作戰傷亡慘重,不得不向朝廷請求援軍……”
說到這裡,寧德長公主忽然停住了。
謝鈺不由得追問:“那後來呢?”
謝顯接道:“奈何援軍遲遲未到,非但如此,本該撥過來的軍餉和糧草也一拖再拖……”
當時最靠近涼州地界的還有另一支兵馬,軍中大帥便是裴戎。
他曾多次八百裡加急請求支援,但朝廷多次未加理睬,最後甚至特意強調不許妄動。
後來朝廷上就吵開了鍋,其他地方的武將也有唇亡齒寒之感,紛紛上書請戰。
等裴戎終於收到調令奔赴涼州城時,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依然被眼前的一幕所震驚: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涼州城必然要丟了,因為雁家軍無論兵力還是後援都遠遠比不過早有準備的敵軍,但他們付出了幾乎全軍覆沒的代價後,守住了。
謝顯說得很簡單,短短幾句就勾勒出當年之事,但謝鈺的心中卻翻滾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難怪《年記》和相關資料文獻中都查不到那幾年的事,原來此戰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可是為什麼?
朝廷明知雁家軍苦苦支撐,又為何遲遲不派援軍,甚至連軍餉和糧草都耽擱了?
謝顯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道:“剩下的,你自己去查吧。”
或許真相會顛覆你一直以來的認知,但……所謂成長,所謂大人,不就是這麼一回事嗎?
次日離開家時,謝鈺滿腦子想的都是昨天聽到的故事。
昨夜他一夜未眠,想了很多,但同時也冒出來更多疑問。
當年的事真的沒有他想的那樣簡單,但……那又怎樣呢?
“咦,謝子質!”謝鈺正出神,後面突然炸開一道粗嗓門,緊接著一人一馬轟隆隆殺過來,蒲扇般的大巴掌狠狠拍在他肩頭。
早在聽到喊聲時,謝鈺就分出來人身份。
“裴將軍。”
裴戎如今是殿前指揮使,但他對這個職位相當不滿,幾次三番都上書請求離京戍邊,奈何都被打回來。
私底下,熟悉的人還是會叫他裴將軍,他也最愛這個稱呼。
看著他眼中的血絲,裴戎胡子拉碴的臉上露出大笑,擠眉弄眼道:“怎麼,昨晚做什麼了,折騰得覺都不睡了?”
常年徵戰的將士什麼都好,唯獨有一點,說話葷素不忌,著實讓人無力招架。
謝鈺無奈道:“將軍慎言,我尚未娶親,何來折騰一說?”
裴戎哈哈大笑,“你小子老大不小,也該成親啦,老夫在你這麼大的時候,老大都能舉得動長弓了!”
謝鈺失笑,抱拳拱手,“將軍威武,佩服,佩服。”
裴戎說得心滿意足,一拍腦瓜,“對了,差點忘了正事。”
一聽是正事,謝鈺也跟著收斂笑容,嚴肅起來,“將軍請講。”
“嘿嘿,”裴戎搓著大手,努力壓低仍舊不低的聲音,神秘兮兮道,“就是你們開封府那位馬姑娘啊,她幾歲了,定親沒有?”
難得從孩子堆兒裡跳出來一個合適的,不趕緊配上可惜了。
謝鈺挑了挑眉毛,“此話將軍以後不必再提。”
“為啥?”裴戎毛茸茸的老臉上滿是茫然。
咋不讓提嘛!
謝鈺突然輕笑一聲,雙腿一夾馬腹,丟下一句話策馬揚鞭而去。
“因為,我也是個男人。”
裴戎給他嗆了一鼻子灰,兀自站在原地嘟囔,“什麼話嘛,你是不是男人跟老子有什麼……哎呀!”
他突然明白過來,狠狠一拍大腿,懊惱道:“遲了一步啊!”
第41章 香藥脆梅
去開封府的路上,謝鈺一直在想,範石溪和徐茂才二人在涼州任職時,官階最高不過一方知縣,可謂位卑言輕,並不足以左右朝堂,那麼他們又會在涼州之戰中扮演什麼角色?
之前範石溪身上掛的血幡明確寫他“忘恩負義”,他忘了誰的恩,又負了什麼義?
還有,涼州大戰結束後,範、徐二人迅速右遷,一躍兩品四級,先後官至知州,晉升速度不可謂不快。
若推斷成真,那麼是誰舉薦?舉薦之人必定就是幕後黑手,或之一。
而先帝駕崩後,兩人的原本平鋪直上的青雲之路驟然受阻,顯然他們並不太受當今器重。
範石溪遞折子請求告老還鄉時也才五十來歲,若在官場,可謂正值壯年,他又沒有嚴重的病痛,為何提前退出?
是靠山倒臺,他意識到在當今手下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
抑或是感覺到了某種潛在的威脅,所以溜之大吉?
至於徐茂才,在離開涼州後出任知州,兜兜轉轉籌謀到天子腳下,不可謂不用心良苦。
可饒是這麼著,最終也還是倒在知州任上。
謝鈺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韁繩,心中飛快盤算起來。
照這麼看來,範、徐二人的靠山,或者說幕後主使很可能就是先帝末期縱橫朝堂,卻又在當今登基後驟然失寵、隱退的高階官員。
想到這裡,他已迫不及待回去拉名單了。
行至開封府門口,守門的衙役衝他抱拳行禮,“謝大人!”
謝鈺翻身下馬,官靴落地的瞬間,突然想起一個本該早就注意到的細節:
若天武年間朝中真有人弄權,先帝知道麼?
先帝駕崩時他年紀還小,隻隱約記得皇祖父晚年性情大變,也令謝鈺對皇宮更加排斥。
或許是病痛的折磨,或許是對於死亡的恐懼,抑或是對權力的貪婪,讓先帝變得暴躁而多疑。
就連曾經被視若掌珠的寧德長公主,也因當時初入朝堂的驸馬謝顯多次冒死直諫而被大加呵斥,父女二人的關系數次瀕臨決裂,寧德長公主一度公然拒絕出席除夕宮宴……
對這樣一位行至末路的敏感又多疑的帝王,朝中動向真的會瞞過他的耳目嗎?
解密就像拆線團,一旦抽出一根線頭,思維便猶如脫韁的野馬,瘋狂奔馳不受控制。
謝鈺的腦海中仿佛剎那間炸開十幾朵煙花,海量記憶碎片和大量隨之而來的猜測令他應接不暇,幾近暈眩……
若果然如此,母親不肯親手揭秘也在情理之中了。
常言道,子不言父過,縱然先帝一度昏聩,但他對寧德長公主的疼愛做不得假。
甚至在垂危之際,他曾短暫地恢復曾經的英明,重新召見了愛女。據說當日父女二人抱頭痛哭,冰釋前嫌,先帝更不顧病體親手寫下遺詔,許她和驸馬的爵位三代不降。
他是帝王,也是父親,在寧德長公主心中,對他的記憶絕對是極其復雜的。
見謝鈺站在原地不動,元培上前道:“大人?”
瘋狂洶湧的思緒像受到召喚的倦鳥,退潮海水般迅速回歸腦海。
謝鈺緩緩閉了閉眼,“沒事。”
見他不想多說,元培也沒有多問,隻是道:“大人前些日子實在太累了,還是好好休息,不然公主和驸馬該擔心了。”
謝鈺完全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麼,一邊往裡走,一邊重新思索起來。
先是範石溪,再是徐茂才,那麼下一個是誰?
若真是她做的,絕不可能就此收手。
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湿鞋,開封不比其他地方,各處耳目眾多、守衛森嚴,萬一失手……
謝鈺皺了皺眉。
若當日自己不請她一並來開封,就好了。
不,不對,他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
即便自己不說,事實也不會改變多少,或許將來的某天他們也會在城中某個角落擦肩而過。
以陌生人的身份。
"相國府人聲嘈雜,今日相國府的妾室生產,全府上下都忙作一團。 我趁亂走入易承允的書房,在他的桌案上壓下了一紙休書。 回去的長廊上,丫鬟還慌張地跑來跟我說: 「小少爺他又哭了,說想跟胡姨娘玩。」 我疲倦地擺了擺手:「叫他等明日就行了,我今日頭疼,別來打擾我。」 拿起收拾好的行李,我一個人牽著早在後宅備好的壯馬走出了相國府。"
"領完證後,便宜老公甩給我一個五釐米厚的文件。 「我們隻是合作關系,婚期一年,滿了就離,沒意見的話就籤字吧。」 一段時間後。 我半夜起來上廁所。 聽到便宜老公在偷摸講電話。 「苦肉計真的有用嗎?」 第二天。 我親眼看著他用溫水泡體溫計,再含進嘴裡。 見到我過來,假模假樣地說:「我好像發 sao……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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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了,死在裴祁言去接他白月光的那個晚上。可問題是, 我就是他的白月光。我變成鬼魂,整日整夜地飄在裴祁言後 面,吃他的用他的。仗著他看不見我,在老宅裡為所欲為。
"我愛了謝裴十年,他卻一直覺得我惡心。 等他一朝篡位稱帝,對我隻有囚禁和羞辱。 他說我罪有應得,欠他的永遠還不清。 可我想,這一生做過的唯一一件錯事,就是愛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