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爺看上的人能是這幅尊容?就算二爺眼睛有問題,也不可能——”
啪的一聲。
沈少寒將杯子重重放在桌子上,笑鬧聲暫停,齊齊看向沉著臉的他。
他弟弟沈克冰順勢坐過來,給他往杯子裡倒滿酒:“怎麼了哥?瞧人說杜明茶,你生氣了?”
沈克冰眼睛烏溜溜地盯著沈少寒。
沈少寒沒看他,突兀地笑一聲:“怎麼可能。”
他面無表情,將杯子中的酒一飲而盡:“杜明茶要真長這個樣子,我給你們表演個倒立吃草。”
一群人東拉西扯地鬧到夜色降臨,這才紛紛各回各家。
沈少寒第二天清晨有課,直接坐車回了c大。
校園內不許外界的車進入,沈少寒在校門口下了車。
夏末的晚風是冷的,他剛喝了酒,走出去幾步,風一吹,打個寒噤。
也是這麼一頓,他看到校門口停下的一輛濃黑色勞斯萊斯,戴著口罩的杜明茶從車上下來,肩膀瘦弱單薄,似經不起風吹。
身側的人哂笑:“我就說,杜明茶先前說什麼‘不用杜家一分一毫、也不改姓’這種都是屁話,她現在還不是坐著鄧家的車,裝什麼清高……”
沈少寒沒說話。
杜明茶剛被認回來的時候,鄧老先生要帶她改姓,被斷然拒絕。
從那之後,鄧老先生對她態度就冷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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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爆發就在一周前,杜明茶認真地和鄧家人說,她絕不會將姓氏改回去,也不會再用鄧家的錢。
然後,帶著她的小行李箱毅然回了學校宿舍,據聞她隻帶走了以前的舊衣服。
來鄧家後添置的東西,絲毫未帶。
沈少寒扯唇:“知人知面不知心。”
背著書包的杜明茶渾然不知正被人議論,她裹緊舊運動服外套,肚子餓的咕咕嚕嚕叫。
學校食堂還在營業,超市裡也有熱騰騰的關東煮,烤的裂開、香噴噴的烤腸,一口咬下去會流油的蟹黃豆腐包,甜絲絲的烤慄子……
算了。
杜明茶想了想自己卡裡僅剩的錢,決定再忍一忍。
晚上少吃一點也沒什麼呀,權當減肥嘛。
顧樂樂的確很難帶,今天晚上的授課很不順利——他鬧天鬧地,不肯好好坐下來看書。
言辭又激烈,說起話來像開了掛的豌豆射手,突突突突突。
難怪會氣的好幾任家教離職。
杜明茶微微皺眉。
不過,她注意到顧樂樂對那個“淮老師”似乎很尊敬。
或者……可以向淮老師取取經?
返程路上,杜明茶特意向司機打聽淮老師的履歷,肅然起敬同時,對他不由得起了惻隱之心。
淮老師實在是太慘了,太慘了。
自幼父母雙亡,獨自一人吃百家飯長大,從貧困小山村考入帝都某大學,如今正在讀博。帝都消費高,他在讀博期間還接了好幾份高薪兼職,一個人孤零零在帝都中生活。
上天給予他美貌聰慧的同時,也取走了其他的東西。
杜明茶沿著落滿月光的路慢慢走,決定對淮老師好一點。
順便虛心求教,怎樣才能教好顧樂樂。
-
凌晨六點鍾,杜明茶還在睡夢中,被一隻手推醒。
室長趙芯見滿臉冷汗,一手虛弱地搭在她身邊,另一隻手捂著肚子,嘴唇疼到發白:“明茶,你能替我去廣播站嗎?我覺著自己不太行了……”
法語學院擁有自己的院系廣播站,在每周一第一節課前的二十分鍾開始廣播,範圍是法語學院的整棟樓,廣播內容源於學生的投稿,大部分是一些情詩,或者信件。
當然,是法語。
會提前二十分鍾進入教室的人並不多,收聽這個廣播的人寥寥無幾。
也正因此,突然腹痛的趙芯見才會拜託杜明茶替她做今天的廣播。
杜明茶一口答應,她匆匆下床,扶著趙芯見:“要去校醫院嗎?”
“不,不,”趙芯見臉色蒼白,“我嫌命長了才會去校醫院……那可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啊!”
其他兩個舍友也醒了,齊心協力,一個扶著室長,一個聯系車子,扶著趙芯見去看病。
肩負重任的杜明茶趕向校廣播站的辦公室,她先前做過一陣廣播員,後因兼職忙碌而請辭,大致知道廣播流程。
杜明茶剛坐下不久,別雲茶嫋嫋婷婷地飄過來。
沒有想到今天搭檔換人,看到她後,別雲茶臉色稍稍有變化,很快又鎮定下來。
時間到,杜明茶掐點打開廣播,拿著趙芯見位置上的稿子,流利地用法語開始播報:“早上好……”
杜明茶和趙芯見都不知道,今天,法語學院的大二生有堂很重要的課,都早早地到了教室佔座位。
而沈少寒坐在教室中心區,正撥弄著鋼筆,就聽到這一聲甜美的問候。
聲調輕柔,猶如清冽泉水,涓涓細細流。
大教室的喧鬧聲瞬間安靜。
吃包子的放下包子,打鬧的人也不鬧了,齊齊抬頭,看教室前方懸掛的音箱。
沈少寒旁側的人坐正身體,忍不住感嘆:“靠,這學妹聲音可以啊。”
聲調清甜,咬字準確,坦白來說,就這發音來看,並不輸於大二生。
不,有些大三生或許也不如她。
負責廣播站工作的一直是大一新生,隻是不清楚今天負責播報的人是誰。
他低頭,打開手機,點開法語學院群,開始找廣播站的值班表。
這個甜美的女聲還在讀,是泰奧菲爾·戈蒂耶的經典情詩:“你的注視是那麼特別和迷人,
就像湖中的月影。
你的眼瞳慵懶地打著轉兒……”「1」
沈少寒沒由來想起杜明茶的眼睛,戴著大大口罩,看他時,如湖水澄明的眼睛。
“哎,寒哥,今天負責廣播的人是你的雲茶學妹,”旁側人興奮地用胳膊肘捅他,“可以啊,雲茶學妹多才多藝,牛逼。”
話音剛落,情詩朗讀結束。
緊接著補上另一個女聲:“下面我為大家帶來由法語203……”
無論是音色還是發音上,都不如前面那個標準了。
珠玉在前,愈發襯著後面這個幹巴巴,澀的像沒抹油的舊弦,情緒也不飽滿。
那人皺眉:“這個不行了——”
“這個才是別雲茶,”沈少寒把玩著鋼筆,淡淡開口,“剛才那個不是。”
那人愣住。
沈少寒忽然將鋼筆丟開:“我過去看看。”
“寒哥!等會教授就來了!寒哥!”
沈少寒充耳不聞,他徑直離開教室,朝四樓廣播室走去。
走到門口時,廣播已經停了。
他推開門。
門裡面隻有別雲茶一個人,她正在補口紅,聽到聲響,回頭看,驚喜不已:“少寒學長!”
沈少寒卻看向另一個空蕩蕩的位置:“今天誰和你搭檔?”
別雲茶甜甜地笑:“搭檔?是趙芯見呀,你見過的,我們一個班。”
沈少寒倚著門站,垂眼看著空蕩桌子上,東西都被收拾的整整齊齊,妥帖放置。
他說:“聽聲音不像。”
“可能她感冒了?音色變了?”別雲茶走過來,主動挽住沈少寒的胳膊,“少寒學長,你今天早上有課嗎?”
沈少寒卻將胳膊抽走,他搪塞幾句,往樓下走。外側的樓梯可以看到樓下風景,枝葉搖曳生姿,濃蔭綠葉中,他看到杜明茶瘦弱的身影——
寬寬大大的運動外套,腳下踩著一雙灰白的舊運動鞋,素淨清淡。頭發扎了個馬尾,仍舊戴著藍色口罩。
沈少寒就沒見她摘下來過。
別雲茶站在沈少寒旁側,捂住嘴巴:“啊,明茶該不會是來找少寒學長的吧?她真的好粘你哦學長,大早上的沒課也特意跑過來……她是不是看到我們在一起了?該不會生氣了吧?”
沈少寒沒有回應她。
他眸底一片暗色,用力捏緊欄杆。
自高而下,沈少寒看到杜明茶忽然朝一個方向跑過去,還揮了揮手,像是在叫人。
而她叫的那個人——
赫然是二爺,沈淮與。
八卦
晨間風微涼,沈少寒捏著欄杆,指節泛白,咯吱響了一聲。
樓層不高,方才杜明茶叫的那一聲清亮,他聽到了。
“淮……”
後面的字聽不清楚,也足以令沈少寒震驚。
她竟然敢直接稱呼二爺的名字!
叫的還是淮與。
方才還在喋喋不休的別雲茶從沈少寒的沉默中意識到不對勁,她忍不住往下看,沈淮與的身形被綠葉碎枝遮去一部分,隻能隱約瞧出來是個男人。
別雲茶捂住嘴巴:“天,明茶該不會是生我們倆的氣,故意找男人氣你——”
“不可能,”沈少寒打斷她,死死盯著下方並肩一起走的兩人,聲音發寒,“絕對不可能。”
別雲茶沒見過他這個樣子,識趣地不再說話,閉上嘴巴。
樓下,綠樹濃蔭。
晨光穿透過枝葉,燦爛陽光中,有散散落落的塵埃,偶爾可見細小的小飛蟲。
第一節大課的上課鈴已經敲響,路上學生不多,清潔工人正在清掃地上的落葉,哗哗啦啦,舊的大掃帚激起灰塵飄揚。
杜明茶沒想到能在這裡遇到沈淮與,忍不住叫他:“淮老師!”
沈淮與站定,轉身。
“杜同學?”他問,“怎麼了?”
說話時,語調和緩,日常寒暄時的語氣,沒有多餘的情緒加在其中。
偏偏目光銳利。
看她時,如看一株怒放的罂、粟花。
仿佛她是一個美麗的危險品。
杜明茶還沒有吃早飯,肚子很餓,她往前快走幾步,有些眼昏。
晚上還要給顧樂樂上課,一想到熊孩子昨日的表現,不由得有些頭痛。
走到他面前,站穩,杜明茶呼了一口氣,才問:“您怎麼在這兒?”
“見個朋友,”沈淮與說,“真巧。”
就連真巧這兩個字,說出來也平平淡淡的,像沒有絲毫味道的純淨水。
杜明茶滿腦子都是如何和淮老師搞好關系、套出秘訣,快走幾步,跟上他的步子:“是挺巧的……您吃早飯了嗎?”
她心中暗暗計劃,倘若他還沒吃的話,正好可以邀請淮老師一起吃早飯——
“吃過了。”
哦豁,計劃a失敗。
“您現在是要去b棟那邊嗎?剛好順路耶。”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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